二人正说着, 忽见昏暗漆黑的地下室前倾泻出一道四四方方的亮光,原来是上头出口处虚掩着的门被人推开——
“洛洛,你怎么在这儿?”嬴沈推开了顶盖上的蓬门,手脚麻利地窜下了藤梯, 手中也拿着一模一样的石青琉璃盏, 她在室内左右找寻, 尔后不大一会儿就瞄到了姜洛。
姜洛立时将那册《后君载录》移回了原位, 扭头就看到了嬴沈, 她刚欲开口回道,只听嬴沈却先匆匆忙忙地开了口。
“户部缺人手, 现在就连文渊阁内的秦回雪都入了户部,帮衬着料理些事项,哪里还有工夫编书?”即便是在阴冷的地下室, 嬴沈的额头上仍旧隐隐浮现出几丝汗珠,她一把揽住了姜洛的长袖, 说出了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
“河东九镇的灾民已经逃荒到了上京,现在上京城内外都挤满了逃荒的流民,眼看上京就要乱起来了!”
姜洛听她如此说,不由得吃了一惊, 连忙后退了一步,只问:“你说什么?怎么我之前都没听说过这事, 难道河东道的官员都没有上报么?”
嬴沈摇了摇头, 只是气急败坏地道:“甭说是你, 就连陛下她老人家也是今晨才知道的。原来河东道内今年一整个夏天都没下一滴雨, 侍弄的秧苗都已经旱倒在地上了, 可那些地方官相护打掩护, 愣是没上报过来一条折子。”
姜洛听此, 一双琥珀色眼睛也焦急地眯了起来,不禁道:“河东离上京只不过几百里地的路,天子脚下他们都胆敢如此欺瞒,别的地方却不知道该是什么光景了——总不可能只旱了一个河东道罢。”
“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先莫管什么河东道的灾情、别的地儿的饥荒了……先把户部的调度维持下去,不然什么都干不成。”嬴沈拉住了姜洛的袖口不松,像是拔萝卜一样将姜洛从地下室中拔了出来,拉着她登上了藤梯。
那藤梯还是前朝所制,一代代沿用下去早已经半是糟朽不堪,一下子承重两个人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响,但所幸二人手脚麻利地爬了上去,并没有耽搁太久。
“姚尚书已经草拟了折子将你调到户部来,估计再过十几日陛下复核后,尚书省就能真正下旨了。”就连这片刻时间,嬴沈都充分利用来给姜洛讲述,“不过不管那旨意什么时候下来,你都得在今日过去了。”
她一边阔步向前,脚下一双长皮靴被擦拭得锃亮,身体上比之前消瘦一些,腰背却直挺挺地立了起来,眉头像是解不开的死结一般紧紧地皱在一起。
姜洛则亦步亦趋地小碎步跟随着,后又问道:“那里是什么情况?”
嬴沈听她这么一问,却是不自觉地垂眸叹息了声,只蹙道:“去了你就知道了,总之不是轻松事情。”
宣平坊,陆府。
陆修斜坐在书房的檀香木桌上,一只左脚踮着椅面,另一只右脚则腾空,在空中悠闲地晃荡着。
他手上拿了一块干净方帕,正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手中的配剑,在这难得的太平年月里头,他这柄枫毓剑已经久未沾血了,锋刃不像以前一般怎么擦拭都泛着几丝血红。
“今日将士们操练得如何?”陆修仍旧凝神看着手中的枫毓剑,朱唇轻启,闲来问得却是营帐内的事项。
“几位副将都是您亲点的,将军您且放一百个心。”沈四微微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