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职工老许,在图书馆工作了一辈子,曾是我最尊敬的长者前辈,不想却是隐藏的双面人。他是几十年前省城伊容照相馆摄影师龙四爷的徒弟,从师父那里得知了采蘩长生不死的秘密,一直蛰伏等待时机。他曾相隔三十年两次去过罗布泊,第一次不知何故作为摄影师进了裴儒林张越之的考察队,无果后便进入了漫长的潜伏期。三十年后又混进了我和王一行的考察队,杀害了队员阳连月并顶替了她,伺机夺取长生果。不想人算不如天算,长生并不需要你死我活的争夺,而是全靠“天意”!可惜最后功亏一篑,死在了不老树下…… 时隔几个月,突然有人告诉我,老许回来了。我明明亲眼见他死了,又怎能回来呢?难道他也遇到奇人复活了?这不可能,采蘩和长乐神宫的人交情不浅,都磨了好久才请动他们。而且人死魂灭,若非我刚好有半个灵魂在他们手中,否则也是束手无策——长乐神宫做不到随心所欲让人复活。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我望着阿葭,满是担忧,她脸色好不到哪去,显然和我想到一起了:老许头可能有了长生不死! 虽然当时老许抢夺的是有毒的大金萝果,但他死在遍地小金萝果丛中,或许临死前无意中吞了一颗,也许就是这颗果子让他…… 我再无心吃饭,匆匆向馆长告辞,带着阿葭离开了。回去见到采蘩和教授我把这事告诉了他们,他们大为震惊。采蘩说,长生的人也会死,但要在头、心脏等要害部位受到致命重创才会发生,否则强大的自愈功能一定能重伤痊愈。如果老许头真是天选之人,只要没被击中要害,理论上是可以活下来的。 我很后悔当时为什么不仔细检查一下,老许不死对我们是个很大的隐患,这人心狠手辣,练魔术杂技身法手法都很出众,又会精妙的易容术,哪天悄悄摸到身边,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心情很差,立刻打电话给王一行通报情况,但王一行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也不知在忙什么。 我想了想,又给大宝打电话,请他和周茉有联系时记得第一时间通知他们,在省城如见到老许头一定要格外小心在意别着了道了。 大宝不以为意,声音很嚣张:老子难道还怕他?让老子碰见了大不了让他再死一次!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他妈逞啥英雄?我们在明处,人家在暗处,我们手无寸铁,人家可是有枪,你何德何能让他再死一次?! 挂了电话我像有块大石头堵着胸口,难受。现在已是下午,晚上还要送阿葭上班,于是我没回家,在沙发上躺着。屋外太阳猛烈,院里蝉鸣一浪高过一浪,弄得心情更烦乱,有心睡觉却翻来覆去一个多小时也睡不着。好容易迷瞪一会,又觉有人走到我身边,睁眼一看,是欧阳教授来了。 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和我东拉西扯半天才转到正题,说:你们是不是一定要去昆仑? 我不知他什么意思,只说:“我们去为你祈福不好吗?”阿葭本意确实是到昆仑再寻小金萝果,以便让父亲真正寿比南山。 教授摇摇头:“小林,实话告诉你,我不要什么长生不老,也不希望你们为我这么做!经过罗布泊还有和采蘩相处的这些日子,我见她总是郁郁寡欢,知道长生并不是件好事,唉,以前活了那么大岁数真的是白活了……”他说着双手抱头,痛苦不堪,眼泪都要下来了。 我不知为何突然如此,顿时手足无措,赶紧扶他在沙发上坐下,心想今天是怎么了,不知哪根筋搭错了? “我到进棺材的年岁才明白,身边的人才是最珍贵的,阿葭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二十多年朝夕相处,万一有一天她……我还真不如去死了算了!”教授不禁老泪纵横。 我更慌了,搞不清教授今天怎会突然这样有感而发,当然,也为他关爱女儿的心情而感动,以前在冥界桃源时他有过类似感叹,我问他:您今天和我说这番话,难道是劝我们不要去昆仑? “没错!我一直都想找机会和你聊聊,我也会去和阿葭说,我希望你能劝她,毕竟以后的生活是你们的,不是我的。” 我心直跳起来,教授不止一次暗示过我和阿葭的事,显然他对我很认可,这何尝不是我梦寐以求的?我想了想道:“你知道阿葭,她这人有点莫名其妙的犟,认准的事非要去做不可,何况这是为了你,如果我不去她会认为我害怕,更何况……”我欲言又止。 教授望着我,疑惑又凝重。 “你还记得进罗布泊前的那个傍晚吗,你对我说了很多话,你说阿葭一旦完成你给她的使命后会觉得特别迷茫,不知接下来的生活该怎么继续,她现在开始有点你说的状态了,总是无缘无故的焦虑,尽管表现得不是很明显,工作上时不时心不在焉,却对旁边的杂事格外专注,昆仑也许是她给自己找的另一条路吧……” “小林,我早同你说过,你是她最好的解药,现在你们正往好的方向发展,这不很好吗?”教授反显得轻松起来,站起来准备结束这场谈话:其实你们有件很重要的事可以去做,我们以前说过的,为什么不现在开始呢? 他意味深长地拍了拍我肩膀,离开了。 很重要的事?我想了想,忽然醒悟过来——是啊,我答应过阿葭去帮她找亲生父母,现在正闲着,不正是好时机吗? 傍晚在去医院的路上,我把教授的话告诉了阿葭,她疑惑望着我:是我们去,又不要他去,这也是为他好,难道不行吗?总不能说我们这么做是错的吧? 我无法回答,肯定不能评判他们父女俩谁对谁错,思考了好久只道:只要你去哪,我就去哪!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开心的笑起来,但这次没有,蹙着秀眉不满地盯着我:你没正面回答我,你觉得我的计划到底好不好呢? “当然好!你为了父亲,是尽孝,这有什么问题?”我不假思索:“我只是转述教授的话,你觉得他的话是对的吗?” 她也无法回答,无言垂着头,我知道她为自己树了下一个目标,如果打破这目标,她会特别彷徨失落。 我车停路边,搂着她的肩:阿葭,有时你觉得是为别人好的事,别人不一定觉得真的好,人有时还得为自己活着,你说是不是? 她靠在我胸膛,泪水无声无息滑落,我闻着她的发香,心情却好不起来。好大一会儿,我们谁也不说话,最后还是她打破沉默,似梦中呢喃般道:林栎阳,我不想工作了,辞职算了好不好?我们一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好!”我马上回答,握着她的手趁机道:我也辞职,陪你去找父母,好不好?我早答应过你的! 听闻此言,阿葭蓦然抬头,脸上还挂着泪,眼中却放着光:好呀,我过几天就去打辞职报告,你可不能失信啊! 我为她擦掉泪,又刮刮她鼻子:那句话怎么来着?又哭又笑,后面怎么说? 她羞涩地一笑,举起拳头不好意思捶了我一下,又懒洋洋趴在我肩上。华灯初上的都市车流如织,大街上车声人声鼎沸,但在这个小小空间里却如夜半港湾般宁静而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