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错了。
“嘴上说着去救人,统统都是放屁!一拖拖到现在,你们压根不管丞相大人死活!”说话的高壮汉子正是鬼力赤的部将孟耿。那日鬼力赤中计进了瓮城,大批人马被陷在外郭一网成擒,可他终究不太蠢,命令孟耿带了两千人殿后,就为了自己万一失利,能有人回汗廷报信。最后孟耿几乎带着那支骑兵完完整整逃了出来,直接回到了和林。
“你这蠢驴!怎知他们不是故意放你回来送消息?怎可以中他们奸计!”布哈骂道。
“管他什么计,燕王和那妖女如今都不在大都城里了,你们还要做缩头乌龟吗!”孟耿叫着。
“丞相便是他们都不在城里时被擒的,难道要太师大人也去送人头?自然是要好好盘计一下了!”布哈也叫。
“盘计什么?怎么往大宁打草谷?怎么抓逃难的汉猪当奴隶?!”孟耿愤怒质问。
“逃难的汉猪?”阿鲁台哼了一声,马鞭朝旁一指,“你睁开眼睛好好看清楚,这个女的,你认不认得?”
天晴和小融本来都备了草灰黑泥扮难民,可惜当年与阿鲁台初见,两人就是这副打扮,当真不如不扮。待被囫囵擦了干净,孟耿定睛一瞧,不由大惊:“你、你就是那个妖女!”
姑侄俩行骗天下的计划就这样落了空——阿鲁台再傻,也没道理被同一个人一骗再骗。何况,他还不傻。
方才小融刚看清楚了旗帜和领头人的模样,心中霎时一片冰凉,再想逃跑,已经晚了。
天晴念头一阵飞转:她该猜到的,朱橞既然和鬼力赤暗中勾结,肯定在宣府卫给蒙古人留了后门。只没想到阿鲁台这么看重鬼力赤,会大驾亲自来营救。也对,他在北平没信源,应该还不知道宝藏已被找到的事,尚等着鬼力赤带回消息呢。听说朱棣不在,他要下手,正是最好的时机。
毕竟说到智取,他可比鬼力赤强了去了。
天晴哪知道,阿鲁台才不是自己想来!原以为宁王一走,大宁一带譬如无人之境,大元正好借此机纳回囊中。可也不知朱棣究竟许了他们什么,以兀良哈卫为首的几个部落竟势如疯狗,俨然把大宁府当成了自己的地盘看家护院,对他派出的骑兵又撕又咬,连一个人一只脚都踏不进去!无奈之下,只能由他亲自领兵带队,迂回作战,就这样还折了不少人,费了老劲才到了宣府卫。
谷王临走时特地吩咐过几个卫所为他们留下补给接应,休息了几天过后,阿鲁台便准备以宣府卫为据点,向北平发起突袭。
没想着,居然会在此碰到徐天晴。
布哈一朝被鸟啄,十年怕妖女,对天晴是又怒又怵,一张脸色要多怪有多怪,心里想上前逼问,却又不敢靠得太近;“你们把丞相大人藏哪了?快说啊!”
“鬼力赤现在北平,这不人人都知道么,干嘛还问我?你们不就为了他才来的吗?”天晴道。
布哈暴跳:“你少装傻!我问的是他藏在北平的哪里!”
天晴两眼望天,哼起了小曲。
阿鲁台冷笑一声:“你不说也没关系。抓住了你,不愁燕王不放人。”
“哈哈哈——”天晴忽然大笑,“布哈是个猪脑子就算了,太师大人怎么也这样糊涂?今时今日,我出现在这里,难道大人都不觉得奇怪吗?”
阿鲁台微微皱了皱眉。确实,这种时候,她理应留在燕王身边,一起设法对付官军才对,怎么会单枪匹马和她侄子跑出来?布哈直接代主子问道:“奇什么怪,你这妖女又想耍什么花样!”
天晴悠悠道:“燕王已从鬼力赤那里套出了最后一枚宝藏羽印的下落,派我去取呢。不知大人,要不要一起跟来看看啊?”
“哼胡说八道,丞相就是知道什么,怎么可能告诉你!你定是想用宝印做诱饵,引我们进什么陷阱,我家太师大人才不会上你当!”布哈抢道。
“哎~我也知道,之前呢因为一点误会,得罪了太师大人,所以这次有好事,就想着弥补弥补嘛~谁知大人一点不领情,啧啧……”
“徐天晴,你要真是去找最后一枚宝印,燕王怎么放心会让你单身上路?这么兵荒马乱,就不怕半路出岔子么?你是不是找宝印,我不清楚,但却知道,你定是瞒着燕王,仓促逃出来的。你要去一个地方,和接应你的人会和,可路上艰险,你的妖法也不是时时牢靠,如今就想找我们做你的便宜保标,等到了地方,你要逃也容易。我说的,对是不对?”阿鲁台道。
除了她并非自愿,是被爹和攸宁姊他们设计给小融绑出来的,其他地方还真猜的七七八八。阿鲁台这家伙,果然天纵聪明啊。
天晴懒洋洋道:“从第一次见面起,太师大人就信不过我。如今我说的再多也是白搭,大人要是半点不在乎成吉思汗秘宝的下落,就在这里一刀结果了我好啦~”
阿鲁台冷笑一声。小贼丫头,还以为他会受她要挟。他当然在乎秘宝,但绝不会再被她耍弄。
“当务之急,是找到我们家丞相大人。”待见到鬼力赤,这其中原委自然一清二楚,徐天晴是不是真的在寻宝,她和燕王之间又出了什么事,任她口才绝顶,也再编不出能圆的谎来。“我可以不杀你,你这就带我们去救他。”
“回北平?那怎么行!要是我被他——”天晴脱口喊到一半,急忙住了嘴,一对眼珠四飘乱转,慌张已极。
阿鲁台见状,哈哈大笑:“果然!你得罪了燕王,怕一现身会被他们抓住,所以不敢回城!”
“好吧,大人猜的没错。本姑娘不是去找印,是要逃命。既然大人也有要事在身,寒暄就留待以后吧!恕我先走一步了。”天晴正要退步缩进车里,阿鲁台眼色一甩,布哈等人一刀砍下叫骡的头,猛地将车板踢断。天晴再一转身,一双大手已铁箍一般死死扣住了她的下巴脑后,仿佛给她带了个密不透风的头盔。
未等她手拽脚踹,旁边又涌上一群拿绳套索的兵士,将她像个粽子一样捆了个结结实实。布哈左手一紧,捏住了她的两颊。
天晴还来不及呼一口整气,嘴巴又被塞进两大颗麻石,想吐出来,只感到舌头嘴皮刺痛难当,憋得她两眼泪汪汪。
“你觉得我还会给你机会叫唤鸟兽,再逃一次么?这一回,你必须得跟我走!我要用你,跟燕王把丞相大人换回来。”阿鲁台笑道。
天晴在那里呜呜噫噫拼命摇头,满眼的哀乞神色。阿鲁台见状更是得意。她这么怕回去,当中肯定有不得了的情由,说不定真的事关秘宝的下落!等死到临头,不由得她不拿出来交换保命。
“走吧——去北平!”
另一厢,李景隆大军既出紫荆关,朱棣收到线报,二话不说便弃了大同,留下一脸懵*的守将陈质,全军拔寨返回北平。
李景隆得知喜讯,立刻回撤德州,心中大呼阿弥陀佛,不然真和朱棣再碰一次硬,他可不敢想!二月雪化春寒,王军来来回回就为大干一场,岂知自家大帅要进如乌龟,要退如脱兔,全军顶风冒霜,白白跑了两千里路,兵力、装备、补给都遭受大损,士气一时坠入谷底。
此时,阿鲁台已带着精锐人马逼近昌平。
“咱们探马来报,燕军将过居庸关,不日便该到北平了。燕王做得好啊~不费一兵一卒,生生就把那平燕大元帅拖成了丧家之犬。”阿鲁台叹道,暗暗庆幸如今有了徐天晴,便可以这么个对手谈而不战了,面向她的笑容也多了几分由衷之喜。“马上要见到燕王爷了,这好几天你都不在,他一定想得很啦!”
天晴一脸的如丧考妣:“太师大人,你老人家就高抬贵手,一旦把我交给燕王,我是必死无疑的了!鬼力赤知道什么,我知道的只多不少,大人又何必做拿我换他,做亏本买卖呢?”
“呵,鬼力赤确实不如你,可有一样比你强百倍——他没你聪明。我信得过他,可信不过你啊。”阿鲁台笑得阴恻,“你要真的怕死,老老实实说与我听——你为什么逃跑?”
“咳……”天晴叹了一声,一副心死如灰貌,“其实……我是陈善安插的细作,被燕王发现了。”
什么,陈善?!
这一节大大超乎阿鲁台的意料。可如此天方夜谭,除非确有其事,否则她就这么说出来,实在唐突又荒谬。见他惶惑地瞪着她,天晴继续道——
“陈善之前收了几个义子义女,我早逝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说起来,他老人家算是我的义祖父。他原想等老皇帝死后,新君地位不稳时,联合多国之力,东西南北夹攻,而白莲教在其间呼应,明廷便成内外分崩之势。但首要先提,是要除掉几个强力的宗藩和云南沐府,届时中原再无藩屏,外援长驱直入,自然势如破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