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从审案上拿起一张供词,放于一侧,缓缓说道:“这是望龙街顾摊主的证词,证实昨日确实见了汝等数人,意图不轨。”
接着,他又拿起另一张供词,淡定地说道:“这是洪崖客栈店伙计胡嘉的指认,也说是你贪图崔氏美貌,欲行苟且之事。”
不愧是专职曹官法吏,这些事情都提前做好了。
说到这里,唐司户忽然思如潮涌,口若悬河:“哦,再来看崔氏,就算她神志恍惚,但她仍然亲口、当面指认了你,这当然是最直接的证据。为何就不能说是另一种可能,是汝等怕事后阴谋败露,欲使禁言,然则谋害未遂呢?!”语罢,笑意盈盈地望向忠尧,只是那笑中明显不怀好意。
眼下的情形对从未打过诉讼官司的忠尧三人而言,实在太不利了。
黎诗和子翃闻罢,一时哑口无言。
不过,就算唐司户说得头头是道,忠尧心中仍旧十分清楚,其实这些不过都是些文字游戏而已。在文字上做文章,春秋笔法,换些好处,偷换概念、以偏概全等等诸如此类,千百年来并不鲜见。
关键是审讼之人屁股坐在哪一边,是左边、右边,还是中间?
而这决定了他会以何种眼光来审视案情,——即相信采纳谁的证据证词,从而故意忽略掉对方的证据证词。
忠尧忽然觉得自己对律法还是了解得太少,有时候条文是条文,到执行实施时又是另外一回事,上有所歪,下必甚焉。更有天高皇帝远——京师和地方的问题,地方上的“土皇帝”或有法不依,或欺上瞒下。
趁着唐司户滔滔不绝之时,忠尧又趁机以神元状态钻进了紫金纹耀的空间中,开始翻书、恶补律法,忙得浑身大汗淋漓,直到唐司户向忠尧询问供词时才收回神元,恢复意识。
唐司户阅案半晌,已看完卷宗,于是向忠尧问道:“讼者忠尧,本案中你对自己的供词是否有异议?”
忠尧答道:“回司户参军的话,我对自己的供词无异议,可是我对牛四和崔氏的供词有异议怎么办?”
唐司户一听,嘴角浮现的冷笑转瞬即逝,一眨眼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说道:“你只确认自己的供词是否属实便好,勿须理会他人供词,拟判、裁断是审讼官之事,与你毫无干系。”
言讫,他神色一敛,面色神肃,凛凛然大声道:“今日录问到此为止,刑房长吏!”
“卑职在!”刑房长吏闻言忙从旁出列,拱手道。
“退堂后由你等护送嫌犯,押往南监大牢,听候发落,不得有误!”唐司户声威厉色地说道。
“卑职遵命!”
言讫,唐司户眼珠子一转,微微一笑,又对忠尧劝慰道:“三位品行率真,相貌不凡,不似低贱人家出身。常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人无完人嘛!年纪轻轻之时,谁又未曾犯过一些小小的错误呢?这也不是什么天大的错误不可弥补,只要……呵呵,有些话我不说,你们也应该懂的。录问之后,尚有检法,在检法之前还得委屈诸位在大牢深狴(bì)中待上几日,这个嘛也只是走个程序,三位也请勿要见怪。”
子翃和黎诗面面相觑,双双将目光投向忠尧。
忠尧一点儿都不意外,果然如自己心中预料那样,幕后之人不会轻易放自己离开。不过,要想看看幕后之人还会玩些什么新把戏,那既来之,则安之,就得把戏继续唱下去。于是,忠尧对子翃和黎诗点了点头,又转向唐司户问道:“在下心中尚有一事疑惑,还望司户参军不吝赐教。”
“但说无妨,但说无妨。”唐司户爽快地答道,就像换了张面孔。
“何谓检法?”忠尧注视着唐司户问道,眼含笑意。
唐司户沉吟片刻,答道:“检法,乃是某案审讼的第三步,前两步你们已经经历,分别是推勘、录问。录问后,案子的卷宗会移交给第三位独立的司法官吏,以核查卷宗是否有疑点。”
“若发现有疑点呢?”忠尧又问。
唐司户直言不讳地说道:“若发现有疑点则退回重审;若无疑点,则由检法官根据卷宗记录的事实,检出嫌犯触犯的律法条文。”稍顿,他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所以,在定判之前,诸位还有一些时间考虑考虑。当然,也可以商量商量嘛。”他的眼中充满了莫可名状的笑意。
忠尧察言观色,将他脸上的笑容、皱纹等都看在眼里。听罢,只是微微一笑,旋又问道:“那检法之后呢?是直接定判吗?”
“呃……”唐司户变得犹豫起来,想了想,答道,“检法之后,案子移交全体审讼官商议拟判,后送知州知府请印定判。俟(sì,等待)已,法吏宣判读示包含‘断由’之结案文书,结案文书一式两份,诉讼二造各执其一。”
“断由?”忠尧微微蹙额。
“断由就是作出判决的理由和法理依据。好了好了,本官公务繁忙,不便久留,莫要再问了,莫要再问了。”唐司户没想到忠尧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没完没了,连忙对刑房长吏使了个眼色,挥了挥手,高声说道,“退堂!退堂!”喜欢昆羽继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昆羽继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