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可要人跟着?”
刘青抱剑站在巷子口。
沈书想了想,大声答他:“来两个。”
于是沈书就站在巷子半中腰,来回打量,他脚下所站的地方,似乎是当日和李恕来时,恰好遇上穆华林在这儿给他两兄弟买射箭用的扳指。胡人就在地上铺开兽皮,琳琅满目的小商品摆得一地都是,旁边倚着一颗榆钱树。沈书抬头看了一眼,他身后有人过来的脚步声响。
“这是榆树吧?”沈书不确定地朝身边人问。
“正是,但要等春天才能吃得上榆钱。”
沈书心想:当时穆华林就是在这里看扳指,他跟李恕随着拥挤的人群,一直被挤进巷子深处,这条巷子越往里头走,是个葫芦瓢的形状,瓢底宽阔,坐落着三大胡坊。
呈现在沈书眼前的三道门互相斜向着,却已荒废,久无人洒扫的石阶上爬满斑驳的深绿色苔痕。
沈书上去敲门。
“公子,我来。”
沈书让到一旁。
手下人拍了会门,四周静悄悄的,太阳已经彻底照亮天穹,胡人巷看来是荒废了。沈书想到当日盛景,难免觉得可惜。
“好像里面没人。”两名手下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对沈书说,“要不然把门撞开,公子一定要进去吗?我看是没有人。”
“不用。”沈书忙道,那天晚上高荣珪、穆华林是从后院墙翻进去,留他和李恕在附近牵马等待。沈书有点记不清楚被胡人追击时,他跟李恕、高荣珪各自是往哪个方向跑的了,只能想得起那晚上相当混乱,听见胡坊里纷纷有了动静以后,他就招呼李恕上马,之后穆华林冲出。穆华林是从屋顶下来的,想把沈书从马上抱起来,不料沈书手上缰绳缠得太紧,一时间松不开。之后穆华林好像就翻进了一间民户。
沈书一边想,一边感到屁股还隐隐作痛,那可能是他骑过最“狂野”的一次马,就是在马上被颠得有点分不清方位。
于是沈书先派一人从胡人巷外面绕到平金坊的背后,看看这附近还有没有什么通路。
沈书站在巷子口,刘青转向胡人巷,他的眼光一直望到那棵高大的榆树,树叶在深秋黄而稀疏。
沈书突然明白地上湿软的落叶从何而来了。
“你们都是卫家的……”沈书犹豫了一下。
“平日我管运货,常年在外头走。”刘青道,“今年太乱,出门一次能歇好几个月。回来两个月了,再没事做就快发霉了。”刘青的下巴往后扬,示意沈书看另外几个人,“那四个是从外面找的,都是好手。不过,沈公子要找什么人?我看这里好像没人,是在这儿吗?”
“不是,还在找地方,我有些记不清了。”
“是做什么的?”
“开客店,不是怕有危险,是让大哥们替我站站场子。”
刘青会意地点了点头,他蓄着胡子。
沈书脑补了一下没胡子的刘青,应该没有看上去年纪大,兴许二十出头,比纪逐鸢大不了几岁。
阳光越来越烈,沈书虚起眼睛,一只手遮在眼上,又问刘青:“你在外头跑,去过不少地方吧?”
“基本都跑遍了,还去过上都的集市,那才真是,奇货百出,什么玩意儿都有,比大都、杭州的都便宜。”
沈书听着,一面点头。去打探的人回来,沈书翻身坐上马,一行人从东侧的另外一条巷子驰进深处。
“是这里吗?”刘青大声问。
沈书面有疑惑地巡视一圈,总觉有几处挂着灯笼的地方,有点像那天夜里慌忙逃窜时躲过的一排灯笼,但沈书印象很深的是那晚冲过的无数布幡,这里却没有。也许是因为胡人暴|乱后许多人搬走,现在看起来也十室九空,几乎没人住。
“找个地方落脚,晚上再来一次。”沈书终于作出决定。
刘青迅速找了一间离胡人巷最近的客店,沈书拿腰牌登了记,有人把马牵去喂,他也没有行李要放,便让刘青哥儿几个随意到城里逛逛,不用守着。
刘青出于谨慎,独自留下来跟沈书。
“我打算再到那附近看看,你跟兄弟们去吃吃酒,真不必跟着,我也会两手。”沈书见刘青始终不愿点头,只好放他跟随。
刘青很安静,沈书四处查看时,他从不贸然说话,只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沈书再次来到平金坊外。
“要进去?”刘青问沈书。
“这门能撞开吗?”
刘青看了看,走到院墙底下,爬上了一棵树,翻进去。
沈书听见门背后有声响,不片刻,门开了,刘青朝侧旁一让,等沈书进门后,插上门闩。
展现在沈书面前的平金坊,与当初朱文忠带他来时全然不同,微风带来木头腐朽的气味,水面上浮动着锈黄色的落叶,引入的活水无人打点,变成了一潭死水。藤蔓爬满影壁,苔痕嚣张地蔓延至廊下,随处可见空空的蜗壳。
沈书挨间房看过去,找到了平金坊的书房。
“公子要查看这里?”
沈书在门前停留了一会,正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看。横竖要等到晚上再找那间唐兀人的店,天还得好几个时辰才黑。沈书推开房门,扑面而来一股霉味,他在门外站了片刻,步入房中,对刘青道:“把窗户都打开,散散味道。”
架子上还有不少书,却也有一些木架空着,不知道是本来就没放东西,还是被人带走了。每一格木架都有编号,用八思巴文字书写。东侧有两张书桌,都歪斜着,沈书打开角落里的一口没锁的箱子,箱底散乱着一张发黄的纸,由于箱盖遮蔽,虽然书房的地面因为受潮而斑驳,那张纸倒还很干燥。
沈书歪着脖子,看到是一封寻常的通信的最末一页,纸上不过是落款,想必也正因为只是落款,才会被遗留下来。字迹是流畅的八思巴蒙古文,写了时间和名字。
“斯钦巴日?”刘青看了一眼,“是智虎之意,有什么不对劲吗?”
沈书摇头,靴子摩擦过地面,随手把手里的信纸扔回箱子里,砰一声盖上盖子。
“好像不应该来这里,白白浪费时间。”沈书拉开书桌左右暗格里的屉子,都是空的,桌上有断裂的毛笔,以及干成一层油皮乌黑发亮凝固在砚台底部的墨汁。喜欢不纯臣请大家收藏:(zeyuxuan.cc)不纯臣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