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本溯源 第五
沈冲天出了西鹰神府大门，四望戈壁滩高高低低起伏延伸至天边，眼中再无其他颜色，他抬头望望天，找准方向，拨转马头迎风而去。
原来沈冲天早先翻看沁风留下的造册，其中提到过，西方土地其东为丘陵，西为平原，正中千里戈壁万里沙，非天地所化，而是上古一位老神为困住四个作乱的精怪，碎高山巨石为流沙，设下大法阵。流沙形似水，质为土石，炎似火，肃杀似金，质轻似升非升类木，白日至阳，夜晚至阴，五行俱全，阴阳交互，互为攻守交合，无有破绽，为存世第一阵。可是看到后来，在沁风离世前所著最后一册中，却提起她追缉冷翼，深入戈壁内，被风沙迷了方向，亏得这些精怪大家相助，终至功成。沈冲天最初只是打发时光，当做故事来看，也未着意。昨日忽然忆起来，前后比对，这才发现端倪。
沈冲天逆风向纵马朝着戈壁深处而去，远远望见黄沙之上突兀出现一片黑，走近才发现是乱石成林。乱石漆黑如墨，从胳膊粗细到房屋般宽大的都有，遍身孔洞沟壑，或立或踞，三五成落，兀立黄沙之中，十里有余，与沁风所记一般无二。沈冲天就在乱石当中插空下马，绕着乱石走了两遭，四顾寂静，遂撤出金蝉剑，双手高擎过头，连声高呼道：“先秘神沁风亲传弟子沈冲天前来拜会。”
喊了几遍，终于石头孔缝间升起腾腾烟雾，烟雾越来越多，越聚越浓，里面逐渐显现呼号恐吓之声，隐隐露出张张古怪嚣张面孔。一时烟雾散尽，沈冲天才察觉自己已被数不清的各色小妖层层包围，“叽叽嘎嘎”喧闹不休。他正要与那些小妖喊话，忽察觉不对劲，明明正午时分，日头正烈，天色却骤然降下来，愈发黑暗。众小妖也发现异常，与沈冲天一同抬头看天，一股旋风从天而降，裹挟着无边黄沙把沈冲天连人带马卷在里面，越卷越紧。伴随霹雳声惊天动地，烈烈艳阳重又闯进眼睛，晃得一众小妖捂着眼四散躲避，等大家逐渐安静，才注意到，刚才的一人一马不见了。
戈壁外围，西鹰神府门外，沈辉紧紧抓着儿子的胳膊，不管不顾地向里拖，一旁烈焰马只顾低头在砂砾间寻些矮草尖啃食，毫不在意主人。
百里诺闻声急迎出来，见此状况大吃一惊，又听沈冲天不住口唤着“父亲”，忙结结巴巴行礼道：“祖，祖父？”
沈辉抬头：“百里诺是吧？关门，清退闲人。我要与我的儿子单独说话。”说着，由百里诺带路进入内堂。
沈冲天趁机甩开父亲的手，头扭向一边不忿地喘着气。
沈辉目送百里诺离开房间，带上房门，这才指指椅子：“坐下。”
沈冲天埋怨道：“父亲自来不管我，此番何须劳神！”
沈辉淡淡道：“这一声‘父亲’可先留着，待满门抄斩之日，你我父子法场相会再唤不迟。”
沈冲天这才平静下来，疑惑望着父亲。
沈辉道：“你与冷氏那小子如何胡闹我不管，一来还在法度之内，二来有阴厉和天帝照护周全。”
沈冲天反驳道：“那叫‘利用’。”
沈辉无所谓道：“独木易折，相帮相扶，互谋互利不为过。你做得原也不错，只是看起来更为清白无辜。”
沈冲天被点中心事，终于泄了心气，半日才道：“父亲今日可否解释一下，为何对儿子行动了若指掌？”
沈辉道：“你我父子心意相通，我用你的心和眼看世间，从你幼时直到如今。从前对你不管不顾，一来见你的心智谋略足以应付，二来你那些作为在仙家世界不值一提，充其量算作无知闯祸。你可以一而再地闯祸，却不可犯错。”
“你与那小子商量将冷氏一族迁出北海，因着天帝迁就勉强成功沾沾自喜。其后又想摆脱天帝眼线，不管不顾地砸了金券宝鉴，此举何其昭彰，分明是要与天庭决裂，这便是犯错。它的后果，莫说你们，就是阿厉在，一样背负不起。幸而在天帝眼中，这份冲动毫不掩饰心机，倒符合你们一贯的脾性，否则岂是一人一百杖能了事的。”
沈冲天蔫蔫坐着，一言不发。
沈辉不理会他，继续道：“凌厉果决之势如真气激荡体内不得不发，倒不亏你们一身血脉。虽有小过不失大谋，此举尚可。可你千万不该私下联络戈壁妖邪，一旦谋逆大罪坐实，你空余一副口才，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这是大错。”
沈冲天委屈道：“儿子身边一个帮手都没有，单人独马查访连宝儿麾下十万禁军，并冷月影掌握三十六万金甲神都查不出一丝头绪的刺客，万般无法才出此下策。儿子本想着那些妖邪在三界外，必有些独到的本事，若能为我所用借力打力，再好不过。”
沈辉质问道：“你的好友至交，至亲师门，竟无一个可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