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万丈深渊里,无止境地坠落。
他似是靠着黑暗与坠落活着的。
沉默许久。
直到依兰慢慢收回目光与他猩红的双眸对上,他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沙哑的,苦涩的,粗糙的,悲哀的,似是撕心裂肺后精疲力竭的:
“依兰。你如何知道……我不懂?”
你难道不比任何人清楚,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是怎么仰望你的吗?
明明这辈子不该有什么奢求的,却还是遭受了命运的嘲弄与惩罚。在面对你的时候,还是抑制不住自己的愚蠢与盲目,傻傻地向你伸出手。
明明知道不可能、得不到,连飞蛾扑火都不具资格。
但还是贪恋回忆里的温度,就算是对着一个朦胧的似是非是的幻影,也不由得想要伸手尝试去抓住。抓不住,离得稍微近一点也好,说不定指尖还能感受到几分些许距离漫漫里空气传来的温度。
然而他的情动与痴心,她始终不为所动。
“不是我知道,只是在我看来,你确实不懂。”
“谌北——你活得太轻巧了。这也是你逃避生活的一种方式。在这点上,你和你父亲没有差别。只不过你情节程度稍微轻一些,没有轻易地放弃自己的生命而已。”
“你通过不断地耗费自己来忽略别人能够带给你的损耗。你活得逍遥自在不过是因为你什么也没有放在心上……至少,你是这么骗自己的。其实,你比谁都细腻和敏感。正是因为什么都早早地算计得明白,所以你可以把那些能够伤害到你的提前避开。”
“你敢于对抗生活没错,但你不敢剥开你自己。”
“你给自己筑了很厚很硬的城墙,以独身一人在里面歌舞升平来使自己百毒不侵。我之所以对你具有特别的意义,让你不自觉地想伸出手,并不是因为你本心里想抓住我的手,而是我是在你筑起足够坚固的城墙之前站在你身边的人,你一开始便没把我同其他人一样算计着排在外面而已。”
“其实你也是有意识的,但你无能为力。因为我是非人类,你对我了解不多,无法揣测与规范我。而我于你力量上的优势,使你艳羡与向往,如同你过往黑暗里唯一的光明。所以,你才会这么信赖与喜欢我。”
“可是,谌北,你有没有追问过自己,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你是不是真的想要不顾一切地抓住我的手站在我的身边?你是不是确定在你的世界里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的温度能使你温暖与明亮?”
“迄今为止,你未曾为任何一个人做过疯狂得不像你的事情。你或许真的喜欢我没错,但那也仅仅是年少时候昙花一现的喜欢而已。你因为得不到我,回不到那段时光,所以把对我的感情想得弥足珍贵。”
“但其实,这些不过都是假象。”
“你所喜欢了很久的我,对于真正的你来说,根本没有那么地重要。没有我的温度和消息,你也可以活得很充实。”
“而那些你所没有爱、没有责任、没有良心与义务善待的对象,对于真正的你来说,没有那么地不重要。”
“谌北,你一错再错的,从来都不是那些你以为是错的还要故意去赢个彻底的事情,而是你把真正的自己给弄丢了。而这些过错,为你埋下了深厚的业障。你所要面对的代价,远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轻巧,也不会只落到你一个人身上。”
醒醒吧,谌北。
你想要抓住的,从来都不是狐斋兰的手。
这二十年来支持你的明亮与温暖,从来都不是狐斋兰。
狐斋兰也好,依兰也好。
这张光芒万丈的皮囊背后,从来没有你的希望,只是上天安排给你的劫数而已——如果你被她迷住了眼睛,自然就不会看到身边慢慢流走的光亮和渐渐消散的温度。
二十年前如此,二十年后亦是如此。
只不过二十年后的你,要付出比二十年前更加惨痛的代价而已。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她愿落花流水,他愿一错再错。
都是劫数,避之不及。
依兰望着他,浅灰绿色的瞳孔里渐渐升腾起点点零碎的光亮,像是夜晚,森林小溪之上幽幽飞舞的披着如纱月光的流萤,迷离而神秘,悄无声息却又摄人心魄。
她眉眼都含着笑,构成了这夜色里最为鲜活美丽的一幅画。清清浅浅的,温柔妩媚,高贵妖娆。
眼前的人明明还是熟悉的他所一直思念着的她,可耳边听到的语音语调,却渐渐和另一个女人相似,温婉而疏离,凉薄而讽刺。
她是无尽黑夜边缘的第一缕明媚的晨曦,亦是黄昏日落最后一丝温暖与光亮。
……付茄萝。
蓦地想到她的名字,谌北不由得头皮一麻,千言万语都哽在喉间。脊梁骨却自下而上地紧绷了起来,攀爬而上密密麻麻的不安与恐慌,如同窗外的无声黑暗一般或觊觎或啃咬着他,企图将他击溃与吞噬。
那个熟悉的声音袅袅道:“距离我们再见交谈已经过去很久了。谌北,你还记得你第一句话想问的那个人吗?”
“如果现在我告诉你我知道她现在在哪里,你还想知道吗?”
谌北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入眼的是他二十年如一日所熟悉与迷恋的温柔含笑的斋兰依的面孔。
那个面孔上性感而迷人的薄唇勾着一抹轻浅而柔媚的温暖笑意,开开合合间又似月光倾泻、溪水潺潺般落下一串熟悉而悦耳的声音,犹如……春风拂面,桃花醉酒。
“我说过的,你犯下的过错,会有人替你承担。”
终于,你要失去这二十年来手里抓着的唯一的温暖了。
一错再错,错上加错。今天,只是你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代价的开始。
“一日夫妻百日恩。谌北,你是不是该去看看她?”
至少,见上最后一面,问问她这些年来究竟是怎么想的。
或者,沉默着自己翻涌的内心,安静下来去听她一句微笑着的告别。
“二十年过去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该有一个了结了。”
了结之后,便只有注定的错过了。
她是无尽黑夜边缘的第一缕明媚的晨曦,亦是黄昏日落最后一丝温暖与光亮。
她在他的深渊里无声地坠落,犹如太阳回归地平线那样。
霎时,心头一轻,所有的不安与恐慌都灰飞烟灭。
谌北沉默着,有些恍惚地侧眸看向窗外——
城市的边缘是无尽的黑夜。
他想,这一战,可能他要赢了。
但他好像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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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