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伊桐白了他一眼,严肃的说,
“输赢可是有代价的,如果你输了,什么事都要听我的,不许不听话,不许跟我做对,我要你做什么就做什么,你可愿意。”
他像没听见一样,兀自看着棋盘,等她先行。
这个人,哼,等着吧你。
苏伊桐噙着笃定的笑,“啪嗒”一声将指尖的白子重重的摁到了棋盘上。
他不慌不忙的拾起一枚黑子,轻轻放落在白子旁边,一副乾坤在握的沉着。
苏伊桐翻了个白眼,再帅的人拽起来也好讨厌,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二人你来我往,过起招来,苏伊桐出棋越来越急,意在让他应接不暇,她恨不得立刻布局将他困在自己的套路里,看得身后的沉花,眼花缭乱。
可他始终泰然自若,根本看不出他在思考,修长的手指,仿佛一台机器,机械的运作着,白子刚落必有黑子紧随其后,
一子一子闲散自在的拆了她的阵,毁了她的局。
苏伊桐直觉得,黑子就跟他的人一样,静默又充满了诡异,好几次险些错漏了他的预谋,局面早在不知不觉中,倾斜向他。
不行,不能慌。
苏伊桐强迫自己凝住心神,白皙的手指婆娑着棋子,神情凝重的盯着棋盘看上好一会,微眯的眼睛里闪着晶亮,小心翼翼的将白子投入他的漩涡中。
他嘴角上扬,眼里露出了自信的神色,
“啪。”
子落,如剑出窍,风云骤变,惊得苏伊桐心头一紧,她瞬间察觉到,自己气数将尽。
不由得抬起头,怯怯的看他,正迎上他如星的眼眸,脸上顿时染了一层红晕。
柴文训微微一笑,戏虐道,
“属下一时心急,忘了问公主,方才所言胜败须有代价,公主若输了,当如何?”
苏伊触电般从凳子上弹起来,
“这…这个…”她言辞闪烁,“俗话说酒不争多少,棋不争输赢,这个…特别是病人,实在不宜争强好胜才是,少动脑子,多休息。”
她转回身,扬起一脸明媚掩饰着自己的心虚。
见他盯着棋盘意犹未尽的样子,她只好随意的扫视着庭院的。
忽见奶娘神色匆匆,疾步奔穿行在回廊里,不禁问道,“沉花,奶娘她在干什么呢…”
话未讲完,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回想这几日,奶娘每每看到自己脸上的擦痕,和嘴角的破伤,本就心疼的泪流不止。每天从别院回来,更是愁眉不展,长吁短叹。
她一边照顾着自己,一边又要抽空去照料那十几个脱困的少女,早已心力憔悴,整个人消瘦了一大圈,就连眼窝也深陷下去。
苏伊桐心里不禁心疼。
“沉花,那些女子都被家人接走了吗?”
“前几日已接走几名,此时孙大人应该正在前面,接待前来寻人的百姓。”
“哦?那咱们去看看。”
总算找到了理由,苏伊桐回头理直气壮的看了眼柴文训,
“护士长现在有正事要做,病人先回房休息,GameOver!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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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沉花所说,“公主身份尊贵,实在不便现身在普通百姓面前。”
苏伊桐只得将身形掩在堂侧的垂缦之后,向正堂内张望。
大堂上,秀山郡郡守孙卓正襟危坐,面沉似水,威风凛凛。
一对发髻斑白身着粗布旧袍的老者,此时正跪伏于宽大的书案前,颤颤微微的吟道,
“叩谢…郡守大人,叩谢郡守大人。”
孙卓嘴一撇,一脸的狂傲,
“本官身为一郡之守,为民除害乃是分内之事,速速将你家女儿领走。”
话音刚落,婢女搀着一名骨瘦如柴的女子,踉跄的走上正堂。女子身上所穿正是前几日奶娘买来的素色衣裙,她脸色苍白,神情木然,如傀儡被那婢女拖到老夫妇身前。
“小桃!女儿…女儿啊…”
老妇人颤抖着枯枝般的手掌,抚上女子消瘦的面颊,哭的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无论父母怎么呼唤,女子就如同被封印般,僵硬的呆立在原地,丝毫表情都没有。
“莫要哭哭啼啼了,扰了公主的清休,你们速速退下。”
孙卓不耐烦大喝,如平地炸雷,惊得二老一个激灵。
苏伊桐顿时恼火,刚要发声,手臂被沉花牢牢扯住,示意她忍住。是啊,自己也不知道这孙卓是什么背景,确实不该妄动。
孙卓,好一个秀山郡郡守,苏伊桐冷哼一声,愤然转身拂袖而去。
苏伊桐回想起刚才来的时候经过那些守卫的兵卒,皆用异样的眼光偷瞄着自己,令人极其反感和不自在。
领回受辱女子这等难堪之事,本该低调处理才是,孙卓这个狗官竟然大张旗鼓,让这些女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一路从别院穿过道道回廊,受尽冷眼,才能见到自己的亲人。
苏伊桐更是愤愤难平,步子走得飞快,恨不得冲破笼罩在心头的压抑感。
她气冲冲的冲进了庭院。
柴文训仍然静守棋盘,见她满脸的愠色,微微一怔。
还未来得及开口,她已走近,眼里的怒火转瞬化为委屈,虎着脸嗔怒道,
“本护士心情不好,今天不下棋了,一会让陈妈把药送到你房间,你给我乖乖吃了。”
说完,从衣襟中取出一方叠着的丝帕,撂在石桌之上,“吃完药,吃这个。”
刚要迈步,她又顿住了,委屈的看看他,
“赶紧好起来吧,这世界上像溪金那样的淫贼和孙卓这种狗官实在是太多了,我…我有点害怕!”
说完命令沉花将那盘没有下完的棋,原封不动的捧起来,随着自己回了房。
只留下一头雾水的柴文训,楞在原地。
打开雪白的丝帕,是几枚甘香四溢的蜜枣,红彤彤的色泽甚是耀眼。
沉花所言,如若她是这些遭受迫害的少女,即使跟父母回了家,日子也定不好过,与其苟活于人言口舌之中,倒不如自行了断,寻个痛快。
苏伊桐本想反驳,该死之人明明是那些淫贱,受害者本是无辜,凭什么要死。
但这些话终究显得那么的幼稚,她心里清楚,即便是在现代,如此遭遇,境遇也未必有所不同。
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几百年来,女子从来都是被所谓的“礼义廉耻”牢牢桎梏着。
苏伊桐长长一声叹息,眼里染上了薄雾。
另一边的厢房,
柴文训坐在桌前,神色有些失落。
门外脚步渐近,却不是她。
“谁。”他冷声问。
“柴大人,是我。”是陈妈前来送药。
“进来吧。”他应了一声。
陈妈将药汁端放在柴文训面前,恭敬的说,
“还请柴大人服药。”
他抬起眼皮,侧目瞟向她,不予做声。
只见她垂在身前的双手,关节处隐约露出老茧,可见她不仅习武,而且惯用的兵器应是左右相分,绝非俗类。
柴文训呵呵一笑,
“一般的丫鬟婢女,掌间很少有如你这般厚实的老茧,想必是习武之人。”锐利的目光如闪电般射来,似要将陈妈看透。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陈妈心中一惊,脸却平静无异样,她深深叹了口气,满面伤感的说道,
“柴大人说的是,奴家夫君本有一家镖局,奴家也常随着夫君南来北往押镖讨生活,无奈,三年前突遭横祸,夫君和儿子皆命丧贼人之手,奴家流落至这和岘庄,被丁庄主所救,才…”
陈妈低垂着头,话语渐渐哽咽。
柴文训神色漠然,他只是在听一个无关于己的故事而已,
“没事了,你下去吧。”
他挥手说道。陈妈附身行礼,退出了房间。
夜色斑斓,灯花寂寂。
柴文训伫立在窗前,听着远处悠长清寒的钟声,心下一片茫然。
方才运功疗伤,脑海中又浮现她无助的面容,她护在自己身前,差一点就…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不懂为何,她总会闯进他的思绪,
不懂为何每每见到她痛苦感伤,
心头便会一阵酸楚,随之而来的是气血逆行,
毒痛会变得如潮水般不能控制。
他更不懂那日自己苏醒过来,见到她泪水盈盈的注视着自己。
他,竟然有一种置身梦境的错觉。
那一刻,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脑子里突然窜出一种希望时间就此止步的妄想,
想就这样拥有她,直到天荒地老。
柴文训的嘴角浮起浅浅的微笑,可这微笑随即又隐没在无奈的叹息中。
她,只是他的一枚棋子啊。
只是助他掩饰身份进入北缙,留在仇人身边的一件工具。
可为什么,她的巧笑,她的嗔怒,她的温柔,她的刁蛮,都会让他的心头荡起层层的涟漪…
这一边,苏伊桐用手支着下巴,神色凝重的端详着这盘棋局,良久,不自觉地倒吸了口冷气。
看上这么久,她才稍稍揣摩出他的用意,这盘棋一步一步,织成了一张密网,而她早就是囊中之物,棋局随时可以结束,只是他不急于收网而已啊。
这个人…是电脑吗…思路这么有条理…像程序一样。
回想他方才神情自若的模样,
苏伊桐又暗自庆幸起来,
幸亏啊,自己不是他的敌人,
否则,一定会无声无息的被他干掉…
“公主,明天就要启程了,您就不要想柴大人了,早些休息吧。”
沉花鬼灵精怪的冒出来一句,她木然点着头,恋恋不舍眼前这白黑的漩涡,忽然缓过神来,拾起一枚棋子,砍中了沉花的脑门儿,轻嗔道,
“让你胡说八道,把这棋盘用纸笔给我画下来,不画完不准睡觉。”
沉花揉着额头,委屈的应道,
“沉花遵命,公主”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