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王府书阁
“哦?如你所言,夏主重病难愈是假?乃是借势暗地屯兵储粮伺机而动?”
慕容骥剑眉微蹙,看着坐在一旁的火凤。
火凤依旧是李管家的样貌,兀自把玩着书案上的白玉镇尺,听慕容骥这么问,轻声一笑,得意道,
“不仅如此,诸夏一年前兵败落鹰谷,被殿下斩杀了上千降兵,军心溃散难聚,夏主为了重振士气,不惜给军队大大增粮加响,搞得民间苛捐杂税甚多,百姓怨声载道。更惨的是,那些有命上战场,没命归家乡的士兵们的双亲哪,朝廷无甚抚恤,哎…”
火凤的神色渐渐萧然,皱眉叹气,沉吟道,
“都不愿意打仗哪,打了仗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他做为翌王的暗使,如鬼影般隐于黑暗处,乔装改扮,密探各国,从不以真容现于人前。
见尽了民间疾苦,看透了世间阴暗,火凤还是少年,就有着超乎同龄人的老练和通透。
但因为自幼父母双亡,他儿时靠着村里街坊邻里施舍的剩饭残汤喂养长大,所以,每每看到穷苦的百姓因战乱而更加受罪,火凤心里还是会悲悯万分。
慕容骥起身走到火凤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道,
“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战乱杀戮在所难免,殿下与你我一样,皆是为保北缙子民安享太平盛世哪。”
火凤会意点头。
书案后的赵宗奕缓缓开口,
“南舍可有动静?”
“南舍?”
火凤一瞬转醒,无奈的说,
“我还没来得及去啊…就被殿下急召回来了…不过,说起来…有一事甚是奇怪。”
火凤转着眼珠思量着,
“何事?”赵宗奕追问道,
“哦,我探得这夏主曾暗暗派兵阻隔了南舍通往北缙的官道,并且…并且刺杀…刺杀南舍公主…”
“什么?有这等事?”赵宗奕面色骤然一沉,目露怒色。
火凤笑笑,“这南舍公主不是已然进了府吗…刚才还偷听殿下谈话呢,这不是安然无恙吗。”
慕容骥在旁追问,
“那你所说的怪事是指何事?”
火凤脸上现出一丝诡异,压低声音,幽幽说道,
“怪就怪在,派出去的士兵皆无影无踪,皆不知生死,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民间传言,是被叫做灵隐宫幽灵神教捉去…喂了冤孽…传说这冤孽会食人骨血,再吸人魂魄,最后啊…”
火凤声音越来越沉,本就深陷的眼眸里渗出阴森森的光,直把慕容骥听得神经紧绷。
忽然,他一声尖叫,吓得慕容骥身子一震,
“哈哈哈哈哈,慕容大哥,你这胆子也太小了…这么几句就把堂堂神弓太岁吓到了?”火凤大笑。
“你个臭小子!竟敢戏弄骥兄。”赵宗奕斥喝,火凤忙敛了坏笑,朝着慕容骥拱手道,
“我说的都是真的,这皆是民间传言,只是听起来甚为荒谬。”
见赵宗奕依然瞪着自己,他凑近几步,赔着笑脸谄媚的说,
“殿下急召我回来,究竟所为何事阿。”
赵宗奕实在拿他没办法,无奈的摇摇头,又扫了眼他皱巴巴的脸,嫌弃道,
“此处没有外人,你能不能换了这副模样。”
“得令。”
火凤将右手蓦然伸向左耳后,顺势将身子一侧,待回身时,已是一张白皙如玉,眉目英挺的俊秀面庞。
赵宗奕满意的笑笑,几步走近身后的书架,手握住一尊玉佛施力一转,伴着沉重的闷响,书架旁的石壁上一道暗门缓缓滑开…
翌王府别院
等了一下午,时近傍晚,沉花终于回来了,气喘吁吁的喝了一大口水,
“到底有没有消息,你倒是说话啊。”
闺房内的苏伊桐甚是急切,
“有,有,有,公主…公主所听是…皆是真的…了。”
沉花极力平复着气息,断断续续的讲着。
“这宛城以南几十里的地方,的确是有个村子叫玲珑村,比兰溪村要大一些,有着百余村民,二个月前,村里便有人染上一种怪病。”
“怪病?可是浑身起了很多密密麻麻的红疹?”
苏伊桐急急的插话,脑中浮现出从兰若寺回来的途中遇见的爷孙二人,那老者颈间和面颊就密布红疹,那时候师父还喝斥自己不可接近。
沉花点点头,“起初是密布红疹,随后…随后是浑身疼痒难忍,病者皆抓得满身是伤,接着…气息渐重,喘息难平,直到窒息…窒息而亡。”
出疹子…然后就呼吸困难?
死了?
这病真这么邪吗?
苏伊桐困惑,继续问,
“沉花,那玲珑村现在怎么样了。”
沉花的脸色骤然凝重,欲言又止。
“快说啊——”
“这个…这个…据说玲珑村已被郡守大人下令封了,里面的村民出来,外面归来的也进不去…”
“什么?那被封了的村民?都染了病吗?”
“这…”沉花支支吾吾,
“你快说啊。”苏伊桐急急追问,
沉花倒吸了口凉气,
“有没有染病也…已然不重要…听说…郡守大人已启禀翌王殿下…反正…反正…玲珑村已经危在旦夕了…这些村民…皆会被…处决…”
处决这两个字,沉花说的异常轻,却如炸雷,振彻心扉。
“处决!处决!是什么意思!”苏伊桐猛然起身,死死盯着沉花惊恐的眼睛。
沉花连连退后,垂着头不敢看她,更不敢说话。
“那玲珑村百余村民,无本王的命令,不可擅动。”
她一瞬想起翌王的话,不可擅动的意思,便是不可随便处决?
也就是说若这病治不好,处决是早晚的事…
苏伊桐直觉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四肢彻骨的冰凉。
她也曾听些编剧探讨过类似古代染上瘟疫的剧情,其中就有封锁疫情,屠杀村民,掩埋尸体的剧情…现在看来是真的…
不,不会的,
眼前又浮现出那男童跪在身前扯着自己衣角,泪眼莹莹的样子,童真稚气的脸庞上尽是哀求。
那孩子现在一定也在那村子里吧…
苏伊桐将脸埋在双掌间,不敢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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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府暗室
“我说殿下,这地方还能待人吗。”
火凤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空气中浮尘漫舞,周围冷得渗骨,还涌着幽幽的腥酸味,实在令人作呕。
她不由得蹙紧眉毛,嫌弃的朝着面前几具微腐的尸身,不住摇头。
赵宗奕冷瞟他一眼,说道,
“尸身不存放在这里,怎么待得到你回来,速速查来,废话怎么如此之多。”
火凤噙着苦笑,抱起双臂,哆哆嗦嗦的走进尸堆中,“嗖嗖嗖”几道寒光闪晃,尸身上的衣衫被他用匕首麻利的剥去。他婆娑着下巴,眯起眼睛,逐一细细端详着那些尸身上泛黑结痂的伤痕。
半晌,火凤环顾四周,一脸疑惑,
“少了个人哪,尸体皆已在此吗?”话一出,赵宗奕和慕容骥皆是一惊,异口同声问道,“少了一人?”
火凤指着那滦使的尸体,“你们看啊,这滦使于混战中身重多剑,但这两道伤,当是被惯用左手之人所伤,可…这些刺客又皆是惯用右手,看招数力道,悉属同门,当是还有一名惯用左手的刺客…不在此地哪…”
火凤的语气愈发笃定,带着些得意,
“殿下,这滦使致命之伤乃是背后猛刺的一剑,力道极强,不光穿透胸膛,还震得心脉皆损,我恐怕是螳螂捕蝉,高手在后啊。”
“哦,如你所说,杀滦使的凶手不是这些刺客?而是另有其人?”
慕容骥蹙眉追问,火凤点点头,一溜烟跑回来,轻松道,
“行了,今天只能查这么多了,我还没吃饭呢,殿下。”
“臭小子,可能看得出这刺客的来头?”赵宗奕懒得看他,故作严肃问道。
“这个嘛,还得等两天,看看有何旧伤可寻,目前所看,无甚线索,不如殿下先请我去潮海楼吃点好的,咱们再去案发现场走一趟呗。”
赵宗奕看看慕容骥,严肃的面容骤然平缓,微微一笑,
“走吧。”
三人刚欲转身,火凤突然“哎呀”一声怪叫,二人一惊,“怎么了。”
赵宗奕甚是关切,“怎么了火凤?”
火凤面露尬色,坏笑道“那个…刚想起来,李总管还被我点了穴道,扔在后庭的柴房里呢,烦劳殿下派人去寻吧。”
“你这臭小子…”赵宗奕一边笑一边无奈的摇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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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府槭临轩
清尘收露,晨光熹微。
赵宗奕阔步而回,见她静候在枫树下。
如火的秋色中,她一袭白裙如临凡仙子,清雅出尘,眉如弯月,目如秋水,美好的不甚真实。
他不禁看得疲惫顿散,心神荡漾,脱口轻唤一句,
“锦儿。”
她连退两步,翩然下拜,“苏韵锦参见殿下。”
他无奈,回道,“起来吧,不用拜我。”
她淡然起身,却不像往日的疏离闪躲,双目晶亮,薄唇轻颤,似有话想说,
赵宗奕暗喜,轻言问,“公主这么早,来见本王,可是有事?”
“是…”她直言回答。
“哦?”赵宗奕见她神色郑重,忙邀她进了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