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金海撇着嘴,无奈的说,
“救什么救,送姑娘来到此处的,乃是一位正人君子。”这嗓音竟不是往日熟悉的浑厚,而是年轻男子的清朗之声。
暮雪就像见到了鬼一般,吓得毛骨悚然,退到了墙角。
“莫怕莫怕…姑娘…在下不会伤及无辜。”
那雷金海站在原地,语气很是恳切,
“在下利用了姑娘的身份,这醉红楼姑娘定是回不去了。”说着,他掏出一沓子银票撂在桌上,又从身后的包袱中取出件女子的旧袍,微笑道
“门口已备好马车,有人会送姑娘回故乡,将这衣服换上,速速出发吧。”
“你…你究竟是何人?”
暮雪狐疑的打量着面前人,火凤不予回答,自顾自说道,
“这天下之人,皆有着一副假面,人心叵测,姑娘以后要多加小心,在下告辞。”
说罢闪出门口,隐于浓如墨染的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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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府
距离王妃寿宴,不足十天,想到往年此时,自己大多征战在外,罕有机会陪伴在母妃身边。
不光如此,还令母妃为自己伤神忧心,赵宗奕感到万分的愧疚。
寿宴的筹备甚是繁琐,赵宗奕也坚持亲力亲为,事无巨细,把各个细节都处理的井井有条。
许是天气骤冷,王妃近日来腰痛缠身,常常坐立不久便要卧榻休息,宫中御医请来了一波又一波,皆断为旧患,缓释不易,根除更难。
这病情令赵宗奕心神不宁,每日必会去王妃寝宫探望病情。得知南舍公主皆会在清早去请安,赵宗奕特意午饭过后才到。
既然她已经将话说的清楚,
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又何必勉强,不如不见。
这一日,寝宫侍女却请他止步于门外,理由乃是王妃正与南舍公主细聊家事,闲人勿扰,连翌王殿下也不得入内。
“细聊家事?”
赵宗奕顿生狐疑,这女子之心真如层层迷雾,看不明白。
那厢拒本王于千里之外,这厢又与母妃细聊家事?
是何用意?
莫不是几日不见,心中有所悔意?
又羞涩不愿与本王赔礼,便来请…母后代劳?
他不禁一笑,双腿已挪不开步伐,牢牢守在寝宫门口。
也不知等了多久,直站得双腿微酸,才见那抹纤影走入眼帘,她低垂着头,神色些许疲惫,用手擦拭着脸颊的汗水,缓缓朝自己而来。
见她不曾抬头,他轻咳一声,惊得她一怔,忙俯身行礼,态度亦如往常那般恭敬,
“苏韵锦见过殿下。”
她如初见一样,还是那般清冷而疏离。
赵宗奕心中油然而生一股失落,蹙眉看着她,淡然回答,
“起来吧。”
他与她,似乎从没有过相处,就像不曾认识,更无从开口再多说一句话。
看着她默然起身,擦肩走过,赵宗奕直觉得自己是这天下最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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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书阁
待婢女点燃房间的蜡烛,赵宗奕摆摆手,示意侍从们退下,从案上拾起本兵书翻阅着。
滦使被刺一案,
第七名刺客一人行踪不明?生死未卜?
行凶致命之徒又不在这群刺客里?
是内力深厚之人?
就算滦主不日必会兴兵犯境,欲夺回三城,对阵沙场这种事,他根本毫无所惧。
只是,一日不得参幕后之人的真正目的,赵宗奕的心念便不得安稳,直感周围暗影重重,诡秘四伏。
他想得全神贯注,不知不觉已夜深,才感觉有些累了,闭上眼睛,轻揉睛明穴以消倦意。
再睁开眼,察觉到空气中有缕缕尘灰悬浮,凝神细听,死一般静寂的房间中,隐着微微异响。
赵宗奕会心笑笑,也不抬头,开口呵斥,
“给本王下来!”
话音刚落,“嗖”一个黑影从高高的房梁上一跃而下,如同一片树叶,轻盈落地。
但见那男子皮肤白皙,眉目俊秀,朝着自己拱手行礼,正是火凤。
“臭小子,为何不幻化?倒用起轻功来了。”赵宗奕面露悦色,绕出书案,
“我这是太久没练了,生怕忘了。”
火凤邪邪一笑,随口回答,又瞬间皱眉补了一句,
“我说殿下,您这翌王府戒备可是欠缺啊,我这转了一大圈,也未有人察觉,岂不是疏漏?”
赵宗奕冷笑,
“除了你,何人胆敢闯本王的府邸?”
“殿下,还是不要掉以轻心啊,这…所谓日防夜防,家贼…难…难…”火凤如鲠在喉,赵宗奕脸一沉,
“臭小子,有话直说,可是滦使一案有所进展。”
火凤思量片刻,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交予他,又附耳上去,喃喃低语着,赵宗奕眼中闪过一缕惊讶,但这目光一瞬即逝,脸上不现半丝波澜。
火凤讲完,轻叹,俊秀的脸尽是惭愧,
“我本想这几日,将那失踪的刺客以及暗中下手之人一并查明,再来见殿下,谁知毫无头绪,想必难在短时间内了结此案,倒是王修那边,我已替殿下打了草惊了蛇,他必定会有所动作…那么二公子那里…”
“无须再查,到此为止。”
话没讲完,已被他一句若有所思的话止住,赵宗奕神色严肃又带些凄然,火凤忙会意的点点头。
赵宗奕沉默片刻,话锋一转,
“此案既然不查,也不要闲着,去查查绳曲剑。”
“什么玩意?绳曲?剑?”
火凤显然没反应过来。
赵宗奕微微一笑,慢言道来,
“臭小子,绳曲剑乃是上古的神刃,似剑非剑,曲旋如龙蛇,坚硬如磐石。难道,你没有听说过?”
“再神不也是个兵器吗。”
火凤满不在乎,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我师父说过,这对奕相搏,舞枪弄棒者皆为俗流,兵刃再强也不过是莽勇之徒,无甚头脑。我对兵器没兴趣,不查不查。”
赵宗奕看着他悠哉悠哉的喝着茶,倒是也不恼怒,几步坐到他旁边,用低沉的声音念道,
“此剑的主人,接了骥兄的丕脔箭,还是两支。”
“什么——”
火凤一口茶喷溅出来,瞪大眼睛看着赵宗奕,一脸的震惊,半天,才用异样的语气赞叹道,
“这…这绝非是莽勇之徒…这乃神兵天降啊…那我得查查。不就是绳曲剑吗,殿下放心,火凤这就去。”
说完便要出门,
“慢着——”赵宗奕叫住他,“不必急于一时,你才回宛城,歇息几日再去,况且…”
他嘴角忽然噙上古怪的笑,眼神异样的盯着火凤的眉目,火凤心中一阵发毛,
“殿下…我…我怎么了。”
“本王今日见你,怎么都感觉,你这神韵中添了些妩媚。”
火凤翻了个白眼,无奈笑道,
“殿下莫要取笑我啊,我在那醉红楼足足呆了七日啊,这股子劲儿一时半会还改不回来。”
赵宗奕拍着他的肩膀,忍不住一阵轻笑,火凤渐露鄙夷之色,他才敛了笑容,转身从柜中取出一枚锦盒,招呼他来看。
锦盒轻启,一股人参的甘香味扑面而来,但见其中整齐的摆放着九枚用金箔包裹的丹药,烛光下金灿耀眼。
“霍——”火凤满眼欣喜,“李大人又做人参鹿茸丹啦。”
赵宗奕点点头,看着他,“李大人昨日才送到府中,你这臭小子,今日便到,拿去吧。”
“谢殿下。”
火凤拱手行完礼,伸手抓起一颗颗丹药,塞进了衣衫,俊秀的脸上尽是笑意,嘴里喃喃念着,
“我师父马上就是百岁大寿了,这丹药正合适,平时吃上一颗好几天不睡觉都精神奕奕,他老人家肯定喜欢。”
赵宗奕微笑道,“臭小子,还甚是孝顺。”
“那是必然,火凤在这世上,只有师父和殿下对我最好,火凤为殿下卖命是心甘情愿的,我师父过百年大寿啊,也要准备点像样的礼物才是。”
“本王送的丹药又岂能转送。”
赵宗奕故作严肃,火凤一怔,刚欲解释,他转身走出了书阁,火凤赶忙跟上。
二人来到了翌王府的藏宝阁,但见珠光宝气,奇珍异玩,这里皆是稀世珍宝,直把火凤看的瞠目结舌,眼中泛起了贼光。
赵宗奕一脸鄙夷之色,冷哼一声。火凤正了神色,试探道,
“殿下…殿下的意思是…我能在这…挑礼物给我师父?”
赵宗奕点点头,示意他上前去,
“这…这…挑一样还是…”
话没说完,赵宗奕挥掌要打,火凤忙纵身躲开,嘿嘿笑道,“开玩笑,开玩笑。”
“臭小子,快去挑。”赵宗奕含笑吩咐道,
火凤一溜烟跑过去,像条灵巧的鱼儿游弋在满屋金灿的流光中。
不过片刻拿着一个小小的玉盒,笑盈盈的跑了回来。
“哦?如此之快?”赵宗奕问道,
“就它了。”火凤一脸笃定,但见那小巧的玉盒里盛着个古怪的玩意,通体乌黑,温润如玉,摸起来细腻平滑。
普通人看来不过是一块打磨得光亮的木头,而火凤却如获至宝,爱不释手。
“臭小子,真会挑。”赵宗奕点点头。
“龙涎木啊,这世间难有第二块,殿下真的能给我?”
迎上火凤热切地目光,赵宗奕朗语道,“本王既让你来挑,自然言而有信。将它收好,莫要丢了。”
“谢殿下——”火凤跪地叩谢,取出那木块,戴在脖颈上又小心翼翼的塞入了衣襟中,心满意足的念道,
“有了这龙涎木,师父再练功也不用担心有损心脉,更不会感染风寒,再适合不过了。”
赵宗奕会意一笑,又故作姿态,傲然道,
“本王的礼物可非如此简单便能拿走。”
火凤一瞬敛了笑容,不解的看着他。
赵宗奕从怀中取出一枚锦囊,递给火凤,又俯耳轻言几句,火凤默默点头,再次拜别,一纵而去,身形轻的如鸿羽般转瞬无踪。
赵宗奕长长的望着深远的天际,一声沉叹,叹火凤为自己常年奔波漂泊,又叹他口中的“家贼难防”,若真如此,还不如不查。
月转朱阁,孤影疏斜,
赵宗奕黯然的垂着眼眸,久久伫立在廊檐下,
直到晨曦微亮,湿露潮襟,也无睡意。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