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之毒,三月毒发一次,毒不可解,只可以真气运毒覆之。
他与这毒共存二十载,毒已百重。每每毒发,灵隐宫这肃穆庄严的圣殿,便成了人间炼狱…
而他,一次又一次,在地狱的门口浴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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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府书阁
书案后的赵宗奕,低头用指尖按摩着眉宇间的天应穴。
今日收到洪霸的边关急报,使节被杀,滦主果出兵来犯,目标正是洪霸所守之城——胤城。
滦,对外宣称兵马十万,而实则压境之兵,犹如乌云盖顶那般浩浩荡荡,雷鼓震天,旌旗蔽空,洪霸估量最少也有二十万之多。
而眼下自己的胤城,兵马仅在七八万,兵力如此悬殊,令洪霸不免惶然,连夜修书一封,急送到宛城请示翌王,是决一死战,或保全实力退守回胤城之北的滇城。
“二十万大军?”
书案旁的慕容骥一脸诧异,赵宗奕点点头,面露无奈的感慨道,
“滦主果真是天生的傲骨啊,每战必以兵多将广之势来袭,本王对此也甚是敬佩。”
“这…滦国才战败二月,如何能集得二十万大军。”慕容骥困惑不解,赵宗奕瑟然苦笑,
“如此看来,这滦使被刺一事,绝非一方之愿啊。”
难道二公子早于敌国相通?
慕容骥威武的面庞泛起一丝担忧,他无惧战场厮杀,只恐翌王会受“家事”所扰,左右为难。
赵宗奕心领神会,拍拍慕容骥的肩膀,宽慰道,
“骥兄不必担忧,无需回信给洪霸,我想火凤不日便到,彭武也已然在路上,相信有慕容家的五百精骑坐阵,此战必胜,如若…再夺下一城,为母妃贺寿,倒也是桩喜事啊。”
慕容骥看着赵宗奕沉静如水的面庞,释然一笑,他与他并肩作战十余载,心中早有默契,他若从容不迫,必已成竹在胸。
灵隐宫旁晚
西风残照,薄暮冥冥。
天边一抹血色的晚霞,如水墨般在天际线缓缓晕染开来,染得这山谷淡淡的紫,使得夜幕低垂下的灵隐宫更添了几缕邪魅和阴森。
古树下,两个身影并肩而立,默然无语。
柴文训换上一袭磊落白衫,几缕青丝凌乱,风中轻扬,抚着他如玉琢般精致的面颊,他沉静的望着这混沌的天地,目光里是无尽的空茫。
身旁的暮寻思量许久,终于开口,
“少宫主,护法对解毒一事,已然沉迷深陷,欲罢不能,恐怕只有少宫主才能阻止于她。”
他话语诚恳,带着几分哀求。
柴文训点点头,“你且放心,我不会任她如此妄为,只是,血鸢的血竟能束住这百年之毒,连我也甚是震惊,我想血鸢她定是…”
柴文训嘴角扬起一抹复杂难辨的笑意,没有说下去,只摆摆手示意暮寻不要跟,兀自向大殿走去。
灵隐宫的圣殿,在百年的风雨沧桑间,以一种凝固的形式,兀自傲立于天地之间。
像一座峻拔壮丽的山脉,像一尊庄严肃穆的雕塑。这里有令世人闻风丧胆的奇毒绝法,也有能起死还生的灵丹妙药。
对制毒与解毒,灵隐宫门徒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无形的崇敬与执着,这种情绪百年来在这里渐渐滋长,汇聚,升腾…
以毒为圣,以法为尊。
大殿内气势恢弘,庄严肃穆,穹顶足有几丈,烛火通明也仅映得寸角。
一盏孤灯明灭,一袭白衣胜雪,柴文训一步步缓缓走进那玉床之后阳光照不透的终年黑暗之中。
铜门后,便是灵隐宫的圣地——灵根祭坛。
周遭的空气愈加阴潮,鼻息中是一股凉飕飕的血腥之味。
漆黑一团的祭坛里,此起彼伏的呻吟,干呕,和如同人被掐住脖颈之时,喉咙里吐出的恐怖挣扎之音。借着手中微弱的光晕,柴文训来到一张巨大的白玉条案前,恭敬而立,条案上陈列着几尊硕大的青铜烛台。
一根,两根,三根…他小心翼翼的引燃着烛台上的蜡烛,烛火递增,四周也渐渐明亮起来。
这是一间呈八角形状的巨大石室,条案正处于石室的最里面,两侧墙壁之上,皆是有关于灵隐宫的起源、传承的壁画和撰文。
脚下的青石地面依照石室之形,绘制出一副八卦阴阳,八卦正中是一张足够五个人并排平躺的黑色石床。
柴文训默然注视着,眼前的一片灯烛辉煌,星星点点,忽明忽暗,像一双双眨着的清冷的眼睛,于昏沉暗淡中与自己对望。
他那俊朗绝尘的脸上,此时透出一种难以形容的敬畏之色,深邃的眼眸在烛光中,泛着点点凄然的光茫。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十八年前,夏嵩渊一身盛装,手领着七岁的夏血鸢和九岁的柴文训一步一步,踏进这神圣之地。
柴文训漠然的看着夏嵩渊一根一根点燃条案上的蜡烛,烛火逐渐汇聚成一片暖暖的光带,照亮四周。
“啊!”小夏血鸢发出凄厉的尖叫,回头扎进他的怀里怎么也不肯出来。
他不禁困惑,放眼看向条案后的墙壁,这一看,也惊得汗毛竖立,冷汗涔涔。但见高耸竖立的石壁上,有一方被人为开凿出的平坦石台,其上暗影绰绰,像是三个人形的雕塑。
柴文训一边安抚着怀中的夏血鸢,一边向前凑了几步,定睛细看,霎时间毛骨悚然。
那不是雕塑,而是一具一具老者的尸体。
身着黑色锦袍,威严肃立。
但见那尸身鹤发霜须,面容红润,精神矍烁,双目有神,连眼角的皱褶纹理和胸前根根分明的胡须都鲜活逼人。
微微上扬的嘴角,好似即刻便会漾起慈爱的浅笑,此般表情,若是活人自然是亲切和蔼,可一旦意识到,次乃三具栩栩如生的尸体,甚是令人心中发毛,难以直视。
“血鸢,文训,过来。”
夏嵩渊示意二人上前,
“不…”
夏血鸢小手抠着柴文训的手臂,死命的抵抗,一步不肯挪动,小小的身体在柴文训怀中强烈的颤抖。
“血鸢莫要怕。”柴文训抚着她的头,安慰道,“这几位应是宫中的先祖,你无须怕。”
说罢暗用力道,拥着她的身体来到了夏嵩渊身旁。
“血鸢哪,这上面的乃是灵隐宫的世代先祖,是为父的父亲,祖父,也是你的血脉至亲哪。他们死后,用肉身和灵魂永久镇守庇护着灵隐宫。快来…给先祖们叩首。”
夏嵩渊苍老的眼底溢满崇敬,沉沉的念着。
“不…不…”
夏血鸢将手臂锢得更紧,缩着的脑袋又用力向柴文训怀里扎了扎,似要把整个人都藏进他的胸膛里。柴文训无奈的笑笑,手上加了几分力道,将她从自己身上剥离了出来。
“血鸢哪…莫要怕。”
夏嵩渊微笑道,“等到爹爹阳寿殆尽,也会如此啊。”
话音刚落,夏血鸢小小身体中,蓦的迸发出振聋发聩的哭声,夏嵩渊与柴文训皆是一惊,面面相觑,无话可说。
哭声委屈而哀伤,在大殿上空久久回响飘荡,丝毫没有停止的征兆。
夏嵩渊束手无策,只得朝柴文训使眼色,示意他想想办法。柴文训立刻扳起一张素脸,沉言道,
“血鸢莫要哭,再哭下去,先祖们便会呵斥于你,何处来的小鬼,如此吵闹?扰得本座清修!”
这招数立刻奏效,夏血鸢用小手捂紧嘴巴,虽然眼泪仍然吧嗒吧嗒往下掉,但整个世界总算安了。
抽泣了半天,夏血鸢才哽咽着吐出一句幽念
“爹爹…血鸢死了以后…才…才不要如此站在这里…”
此话一出,直把夏嵩渊和柴文训听得哭笑不得。
原本以为女儿是为自己提到的“寿元将近”而悲伤痛哭,怎料这丫头竟然想得如此长远。
夏嵩渊无奈笑道,
“血鸢哪…你年仅七岁,讲这些为时尚早,等你长大了,自会体会到,如此这般乃是无上的荣耀啊…”
“不…血鸢不要…血鸢不要。”
小夏血鸢再次扑进柴文训怀里,带着哭腔,喃喃念着,
“文训哥哥…你陪我…你陪我好不好…文训哥哥。”
柴文训身体一颤,困惑的看向夏嵩渊。
“哎…”随着夏嵩渊的一声长叹,周遭的空气好像一下子凝固冻结,幽深诡异的祭坛中死亡般的沉寂。
“文训哪。”
良久,夏嵩深重的开口。
“血鸢…毕竟是女子之身,要她将来继承宫主之位…恐怕…会多有不便…为父想你能挡在在她身前…护她周全,你…可愿意啊?”
夏嵩渊神色郑重,目光如炬,深深注视着柴文训的脸…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