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才立定身子,四周竹影晃动,一个个黑影如落叶般飘落而至,将二人团团围住。
来人一样的黑色劲装,青纱遮面,冰颜冷目无任何表情,手持冷剑杀气腾腾。
那落足之轻,想必是一流高手,苏伊桐不由得死死抓住赵宗奕的衣襟。
赵宗奕将她搂得更紧,抽出肋下宝剑挡在她身前,剑眉深锁,怒目射出两道冷电。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交错,青光闪动,迅猛袭来。
一时间,乒乒乓乓,剑刃相交之声不绝。
赵宗奕挥舞宝剑,化做一团剑花,牢牢护着怀中人儿,“哐当”一声,长剑与一名刺客的剑相格,那刺客眼中充满了凶狠的杀意,将剑略微一撤,“嗖”一下,反手朝着赵宗奕脖颈削来,如风似电。
赵宗奕出招凌厉,立剑而挡,霎时间火光四射,他力道之强,连苏伊桐也直感浑身一震,刺客被震得后退两步,才可站稳身子。
那一瞬,苏伊桐竟觉得这人的一双眉眼,似曾相识,心中大骇,却于这生死相交的紧要关头,怎么也想不起到底像谁。
人影憧憧,寒光闪闪,酣斗间,她的身子完全不得自控,只随着赵宗奕左避又闪。
这些青纱遮半的脸,在冷冷剑影中交错闪晃,想辨得清楚谈何容易。
到底…像谁…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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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缙翌王,叱咤风云,横扫千军,自然非等闲之辈。
身陷围攻,顾及着怀中纤弱,只得防守,可赵宗奕手中这柄长剑,亦如猛虎下山,蛟龙搅海,强悍无比。
他剑法精纯,快而不乱。
即便敌人出招迅猛,招式狠辣,几番绝杀皆被赵宗奕硬生生的挡了回去,呼呼生风的剑影中,刺客们没占到半点便宜,丝毫不得侵身。
他,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安全到她忍不住去细细回想方才那名刺客…
究竟像谁?
恍惚间,一道黑影腾空跃起,剑直直的朝二人刺来。
月光映照下,那人肤白如脂,眉飞入鬓,英气间又不乏几分清秀,一双冰冷的眸子透亮如星,寒光闪闪。
“花花——”
苏伊桐脱口惊呼,脑中霎时间一片空白。
刺客显被这突如其来叫喊扰了心念,剑走偏锋,刺向赵宗奕右肩。
赵宗奕轻盈避过,摆剑相迎。
终于,铿然的脚步声渐响,越来越近,前有步兵各持兵刃,后有弓箭手剑拔弩张,翌王府的近卫军将这小小竹林围得水泄不通。
人影憧憧,各个满脸精悍,火光冲天,暗夜瞬间亮如白昼。
苏伊桐身子已随赵宗奕腾空而起,纵上高石,包围圈霎时紧缩,重重白刃叠叠冷箭,将几名刺客死死围住。
一个…两个…三个…总共六个人,
苏伊桐心中默数,
这居高临下的角度,反倒看不清那些眉目。
哪一个,到底是哪一个,
她紧张又急切的用视线疯狂的扫寻。
“锦儿莫怕。”
赵宗奕不曾松开搂着她的手臂,右手一挥,厉喝道,
“擒活的——”
众兵士得令,挥舞手中兵刃,直逼刺客而去。
“不…不要…”
苏伊桐幽幽碎念,
那双眼睛,明明是花花的,
让我再看一眼,让我看清楚,
她想上前却被他牢牢护着,力道甚大,难动分毫。
只得眼睁睁望着,刺客们于乱军之中,一个一个体力不支,束手就擒。
青纱被扯下,皆是年轻的面孔,却在通红的火光里,映不出丝毫的融暖,只有冰冷和决然。
其中一人,面颊消瘦,鼻梁高挺,微抿的薄唇,色润如桃花。
那是和范金华一模一样的俊秀面孔。
几缕凌乱的青丝垂面,掩不住肃颜冷面,明晃晃的尖刀架于颈间,斩不灭赤胆忠心。
英气十足的眉宇之间,尽是毅然的死志。
花花…
真是…花花…
苏伊桐惊愕到不敢眨眼,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带下去,给本王…”
赵宗奕话未落,刺客们纷纷栽倒在地,嘴角鲜血直流。
眼见那名刺客喉间也在蠕动,
“不要——”
苏伊桐一瞬挣脱了赵宗奕的手臂,跳下高石,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
泪水,夺眶而出。
挤进人群,一名少将正用手钳着那刺客的下颌,他,成了唯一的活口。
幸好…幸好…
有人眼疾手快…
这真的…是…花花吗?
苏伊桐缓缓靠近,正欲细看,
“锦儿。”人群霎时闪让出一条道路,赵宗奕阔步跟来,他看看她,又看看那刺客,眼神里困惑不解。
“翌王殿下,翌王殿下…”
苏伊桐忙双膝下跪,
“放了他…求求您…放了他…不…不要…不要…他是我的…”
她失去了理智,语无伦次的胡乱求着。
见到这女子神情慌乱举足无措的模样,赵总奕心里很不是滋味。
上一次她跪在自己脚下,
这般不顾分寸的苦苦哀求,
乃是为一名侍卫,
而如今…又是一名刺客…
赵宗奕心中酸楚顿生,转而化为愤怒,面色徒然而变,
“押入地牢——”他冷冷厉喝,好似闷雷在竹林上空炸开,久久不散。
见她依然跪着不动,
他唇边牵起一抹自嘲的笑,拂袖而去。
兵卒也随他撤去,押走了那名刺客。
他明明已经走远,可那股气吞山河的霸气,还沉沉压在她头顶。
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她半卧干跪的伏身在冰冷的尘灰之中…吃力的喘着气。
泪,早已失控,
身体也有些僵硬,无甚知觉…
只有嘴唇在不停的颤,兀自喃喃念着,
“花花…花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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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王府别院
一宿未眠。
苏伊桐独坐窗前,秀眉深深紧锁,失魂落魄。
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令她有些恍惚。
范金华…那张她想都不敢想的脸…
昨夜,真真切切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那是活生生的人啊,
不是古怪诡异的梦…
这个世界上…竟还有一个范金华。
想到他被尖刀押着走远,自己却毫无办法,想到他此时身处地牢,生死未卜。
苏伊桐就只想哭,心,如热锅上的蚂蚁,异常焦躁。
要进地牢,翌王那边就别想了,越求越是个死…事到如今…不如去求王妃。
苏伊桐稳了心念,
拖着疲倦的身子,疾步出了闺阁…
翌王府云粼阁
“哦?锦儿莫要哭了,快快起来。”
情若十分,戏则百重。
苏伊桐哭得简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王妃心疼得手足无措,捂着腰间患处,也要俯身去扶。
“锦儿啊…到底何事啊。”
苏伊桐强忍着哽咽,断断续续的讲了一段悲悲切切的故事,王妃听完,雍容静雅的面容染上了一层凄然。
“原来如此…原来锦儿童年还有一段如此悲伤的过往…”王妃握住她的手,柔语劝道,
“那人若真是锦儿儿时失散的弟弟,锦儿前去探个清楚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他毕竟是个刺客,殿下又尚未断案…”
王妃从书案上取来一枚金制令牌,送在她手上,用手轻柔的抚去她脸上的泪珠,慈爱的笑道,
“锦儿乃是明礼数识大体之人,此去探望定要多加小心,不可勉强,也不要冲撞了殿下,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手中的令牌沉甸甸,暖融融,苏伊桐心中满是感激,泪流得更凶了,她垂着头,断断续续吟着,
“谢谢,谢谢王妃娘娘。”
面前的王妃,端庄华贵,浑身上下散发着亲切和温暖,像极了自己的亲人,哪怕只看一眼都带给她力量和勇气。
她对她满是尊重与感激,暗下决心,不论与翌王如何,也绝不辜负王妃对她的这份厚爱。
翌王府地牢
狭窄幽长的甬道直通地下监牢,一眼望不透的昏沉惨淡。
苏伊桐每走一步都只觉得揪心,空气里处处弥漫着一股酸腐的霉味,呛得她连连作呕。
石阶一级级蜿蜒而下,甬道两旁锈迹斑斑的铁门里关满了囚犯,一个个披头散发,辨不清五官。
见有人来,纷纷将手探出栅栏外,疯狂的捞着。
苏伊桐不自觉的缩紧了衣襟,死死跟着前方带路的两个士卒,耳边的冤枉声,尖叫声,哭喊声,一声声重叠。
听得她毛骨悚然,如身在群魔围困的无间地狱。
左拐右绕,甬道尽头似乎是一间暗室。
还未进门,已听见一声声,
“啪——啪——” 的闷响,
这是…这是…鞭子抽打的声响。
苏伊桐心立刻揪了起来,疾赶过去。
此时,狭小的暗室中,一名盔甲在身的军官正挥动鞭子,行着刑责。
长长的皮鞭,从半空中重重的落下,抽在一名黑衣男子的胸膛上。
男子呈“十”字形,双手被铁链锁着。
此发丝凌乱,面白如纸,正垂着头,死死咬着牙关,承受着一波又一波凶狠的鞭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