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官手上力道极重,鞭风呼呼,每每落下就如利刃般在他身上划出一道血槽,黑色衣衫早被鲜血浸成斑斑暗紫。
他正是昨夜潜进翌王府的六名刺客里,唯一活口。
每挨一下鞭子,他便垂头闷吭一声,但只要鞭子稍有迟缓,就立刻抬头与那行刑之人怒目相视,幽冷的眸子里,泛着倔强倨傲的光,紧锁的眉宇间,尽是不屈的刚硬。
军官瞅得更加恼火,捋起袍袖,展了展筋骨,骂骂咧咧道,
“好小子,死不怕是吧,这地牢有的是花样,老子就不信打不服你!”
说罢,又是一记重鞭。
“住手——”身后传来女子的怒吼,回头看去,见一纤瘦的倩影站在门口,柳眉倒竖,杏目圆睁,绝美出尘的脸上怒意腾腾。
“你…你是何人?怎么进来的!”军官甚是诧异。
苏伊桐疾走两步,挡身在刺客身前。
她扫了一眼军官的脸,但见他眉目英挺,一脸精悍之气,手里的皮鞭血迹未干,心中真有些发怵。
不行,得先拿出气势来,震不震的住再想办法。
“我乃南舍公主——”
话一出,无限心虚,南舍这个词,在北缙实在没什么震慑力,忙重音的补上一句,
“翌王殿下,未来的王妃!”
军官微怔,一拱手,
“属下参见公主。”
他语气虽然恭谨有礼,但那股傲然之态却透着不曾把她这个小国公主放在眼里的轻视。
哎…
苏伊桐暗叹…
看来…这些人只知慕容慈,不知苏韵锦哪。
可气氛已然烘到这了…
她索性把心一横,
冷言道,“本公主是受了王妃的嘱托,来地牢探看此人,你不可对此人用刑。”
军官皱了皱眉毛,正色回道,
“严刑拷问此人,乃是翌王殿下的命令,在下不得违抗。”
“…”
一句话,顶得苏伊桐哑语,她心念一转,冰艳的面庞缓缓绽开一抹微笑,
“这位将军恐怕不知道,此人是我失散多年的亲人,我已禀明殿下,殿下不久便会下令放了他,你且不要用刑。”
军官面色凛然,“殿下一向军纪严明,即便此人是公主的故人,在下在未得殿下的手令之时,也不得擅自停刑,烦劳公主请得殿下手谕,再前来吩咐在下。”
“…”
恍惚间,一声鞭响,他又开始了鞭打。
“住手——”苏伊桐又是厉喝,
“在下奉命行事,还请公主速速离开。”军官未正眼瞧她一眼,只凶恶的瞪着面前的刺客,鞭子再高高举过头顶。
“不要!”
鞭落之时,她一纵而去,展着双臂挡在刺客身前。
那鞭已然落下,想停下谈何容易。
军官撤鞭的反应十分迅速,鞭稍仍扫到了她纤柔的手臂,顿时掠过一阵微微的痛感。
“哎呀…”
苏伊桐秀眉深锁,紧捂着右臂,显得痛苦难耐。
“这…公主…”军官措手不及,一脸慌乱。
“你胆敢伤我!”她怒目而视,
“我是翌王妃,侧妃也算是王妃,你伤了我,你可知罪!!!我…”
见军官脸上并未如自己期待的那般恐惧,她话未说完,又是幽幽的叹息,语气转而委屈,
“我就算是个小国进贡来的礼物,翌王殿下也希望我这礼物是完好无损的…”
说着一把撩起衣袖,指指细白如玉的手臂上的一抹浅红,呵斥道,
“你看看,伤了!留疤了怎么办吧!你倒是说说怎么办!”
军官哪敢直视,低着头后退两步,有口难言。
见他被自己唬住,苏伊桐窃喜,
“你要是不想被治罪的话,你就把他给我…”
苏伊桐的目光突然无意间扫过门口,发现有个人影伫立在那,看着自己,霎时间被吓得冷汗涔涔。
不是别人,正是翌王殿下。
我的天…
他什么时候来的…
来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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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官一转身,亦是大惊,立刻俯身下跪,
“属下不知殿下驾到,殿下恕罪。”
赵宗奕阔步而进,扫了眼苏伊桐莲藕般白嫩的手臂,淡然开口,
“公主可是伤了?”
他面无表情,自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语气平淡却隐着几分嘲弄,特意将“伤”字说得格外讥讽。
苏伊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赶忙放下衣袖,恭敬而立,紧张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我天…
他肯定看见了…
我明明没什么事还在这装…
不会一生气再把那刺客杀了吧…
“属下伤了公主,属下该死。”
军官向前跪爬两步,颤颤巍巍的叩首请罪。
赵宗奕垂下眼皮,冷冷说道,
“你恪守军纪,本是有功。”
话落,语气骤然严厉,
“公主乃是本王的王妃,岂容你伤得!”
他眼里射出两道寒光,浑身上下散发出肃杀之气,军官立刻磕头如啄米,
“属下罪该万死,属下罪该万死,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他看看她,挑眉笑道,
“公主以为如何?伤的可严重?可还…完好无损啊?”
苏伊桐身子一颤,小心翼翼的回道,
“殿下…没…没怎么伤到…刚才疼…现在好多了…好多了…不要治罪了…”
赵宗奕轻蔑的摇头,朝着跪地磕头的军官轻叹,
“既然公主为你求情,你且将这刺客押下,好生看管,无本王的命令无须再用刑。”
军官擦擦额头的冷汗,颤言回道,
“是!”
听到“无须再用刑”,苏伊桐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刚想回头看看那刺客,手腕就被赵宗奕紧紧握住,“还请公主随本王离开。”
他的话,平静如水,面色也温雅似玉。
但她怎么都觉得有股怒意蓄势待发,哪里还敢违抗,只得乖乖的随他离开。
跨出门口的时候,苏伊桐不舍的回头张望,恰好撞上刺客冰冷的目光,那一双晶亮如秋波的眸子,明明就是范金华的。
可那眼神里,却除了漠然和防备,再无其他。
等我,我一定会救你…
地牢外面,阳光明媚,万物多姿,简直就是两个世界。
他不曾松手,捋开她的衣袖细细端详着那道鞭痕,
“没事…”
苏伊桐羞愧难当,小声嘟囔,把手小心翼翼的抽出来。
赵宗奕双将手负于身后,面色徒然严肃,一声冷咳惊得她连退两步,慌忙下跪。
“公主与本王之间,除了行此大礼,已再无其他可说吗?”他语气更是异样,带着些鄙夷。
她尴尬起身,咄嚅着嘴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蹙着剑眉质问,
“那刺客究竟是何人,值得你如此妄为,女子之身怎能私闯地牢,扰乱军纪,如若那鞭子撤不及时,你早就皮开肉绽!”他虽然面露关切,但是语气却十分的严厉。
苏伊桐倒吸了口凉气,也是万分后怕。
二人静对无言,沉默许久,赵宗奕沉叹着又补上一句,“胡闹。”
她低垂着头,怯怯回道,
“是,苏韵锦知错,知错。”
见她如此乖巧,赵宗奕的心不禁柔软起来,面色转而柔和,继续问道,
“回答本王,究竟是何人。”
“他…长的跟我我失散多年的弟弟一模一样,我…我没有私闯地牢…是王妃娘娘赐令牌给我…我才进去的…”
苏伊桐诚恳的凝视着他,他剑眉微蹙又转而舒展,
“什么?是母妃赐你令牌?母妃许可你入得地牢去看那刺客?”
“是,是的!”苏伊桐忙从腰间抽出金灿灿的令牌,捧给他。
母妃如此,必有深意,赵宗奕饶有兴致的盯着令牌,暗自思量。
见她眨着晶亮的眼睛,委屈的望着自己,全然没有了平日里的清冷倔强,毕恭毕敬的乖巧模样,像极了一只犯了错误的小猫。
他心生疼爱,目光里多了层温柔,
“公主可看清楚,那刺客究竟是不是你的亲人?”
这个直男…
还真是吃软不吃硬啊…
苏伊桐暗暗松了口气,失望的垂下头,
“没…没看清楚…”
“哦?没看清楚?还是认不得,可见公主儿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不足为凭,不如就此作罢。”
他伸手要取她手中的令牌。
苏伊桐如触电般撤回手,死握着令牌抚于腰间。
他微微一笑,又故作严肃道,
“既是母妃之物,自然要还于本王。”
“不不不——”她眼眸莹然,摇着头反驳道,
“是王妃娘娘赐于我的,她也没说什么时候还…我…亲手接过来的,自然要亲手还回去…就不劳烦殿下了。”她呵呵的笑,扬起一脸明媚来掩饰心中的不安。
赵宗奕进前两步,她便后退两步,眼神里尽是防备。
退到回廊的角落里,她索性尴尬的笑笑,咬了咬下唇,“殿下还有公务要忙吧,苏韵锦就不打扰了…这令牌我自会给王妃娘娘送回去…我退下了…”
趁他不备,她就像一只冲出困网的小鹿,飞快的与他擦肩,夺路而逃。
看着她慌张疾奔的背影,赵宗奕不由得轻笑出声。
他早已习惯她的疏离与淡漠,清冷中带着些孤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方才却是如此活灵活现,生动有趣。
他颔首垂目,细细品味,心中已是喜爱万分。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