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王府书阁
夜色阑珊,灯花轻摇,赵宗奕推门步入书阁,又转身将门反锁。
“下来吧。”他眼皮轻挑。
“唰”一道身影从头顶飘然落下,足尖轻点,不扰纤尘,正是那鹤颐楼的店小二。
“臭小子,还不换了这身装束。”
火凤上前一拱手,笑道,
“没来得及,就先来向殿下复命。”
赵宗奕点头,又问道,“方才那几人呢。”
火凤露邪笑,兀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坐下身念道,
“几个外乡来的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对那唱小曲的姑娘放肆轻薄,人家姑娘不从,便一脚踹了上去,哪知道力道过重,那姑娘弱质纤纤,一时没站稳从楼上摔了下去。这会,我已经送他们几个回老家了。”
提到那女子,火凤眼里忽的闪过了一丝异样,又转瞬即逝,赵宗奕无奈摇头,惜惜然道,
“哎…若是抓去官府,顶多是挨顿板子,可偏遇到少侠火凤…哎…”
火凤不以为然,饮了口茶,又蓦的眼珠一转,满脸坏笑的站起身凑近了赵宗奕,
“殿下,我还有个意外收获。”
赵宗奕侧目,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书册,
“这是从那几个小子的行李里发现的,我想着,殿下娶妃,当是用得上。”
赵宗奕看了看他,伸手要接,他却将手一缩,转身将册子放在了书案上,拱手道,
“殿下,火凤先行退下,您在细细看来吧。”说罢,箭步跨到门口,拨开门栓,“滋溜”好像耗子一样钻了出去。
“故弄玄虚。”
赵宗奕拾起那册子,发现竟是一本无名书,心中不解,好奇的翻了起来。
刚翻了几页,顿时看得面红心跳,两眼发直,“这…这臭小子…岂有此理…”他刷的一声合上,口里止不住的骂,手中的书册直被攥得褶皱变形。
最终,褪到了衣袖之中。
“走回了这里?”
火凤自言自语,头顶的牌匾,赫然三个大字——鹤颐楼。
夜沉如墨,唯有不远处的巷子,偶尔传来的野猫叫,打破宁静。
恍惚间,眼前浮现出一张花容失色的脸,是她,他飞身救她的那一刻,心,徒然一紧,
暮雪,他记得。
邺城,醉红楼,他幻作一位富家子,以重金进得她的闺阁,对坐三日,抚琴、唱曲、吟诗、只为察得她的眉眼口鼻,一颦一笑,转身、回眸。
他明明给了她一大沓银票,派人护送回了家乡。
为何…为何会在这鹤颐楼里出现?
他蹙眉,又一声轻叹,转进了一条巷子。
才走几步,便察觉身后有人,躲躲藏藏,隔着段距离,步步紧跟。
他轻蔑一笑,反而放慢了脚步,左拐右绕,引到一处死巷,身形一闪,化掌如勾,嵌住了来人的脖颈,
“你是何人?为何要跟着我。”
那是个女子,身子软得如一根稻草,玉颈止不住的颤动,挣扎着吐出细语,
“恩…恩公…”,
竟是她。
火凤瞬间松开手,“是你。”
暮雪重重的咳了几声,娥眉一展,
“恩公,你可还记得我。”
“自然,白日才见过姑娘。”他轻描淡写。
暮雪怯怯的向他靠近两步,试探道,
“不…我知道是你,你是…雷金海。”
火凤身子徒然一颤,眼中射出两道寒光,指间如电,封了她的穴道,将那绵柔无力的身子揽入怀,一纵而去,隐于无边的夜色中。
宛城客店
暮雪缓缓的睁开眼睛,他正临窗而立,转身,漠然如水,淡淡的冷。
“恩公。”
她忽的双膝跪地,带着哭音唤着。
他蹲下身,蹙着眉头定定注视着她的脸,看了很久,才问道,
“你是如何认出我?”
“…暮雪从小苦练歌艺,对声音甚是敏感,暮雪那一日听过恩公的声嗓,即便…即便今日有所不同,但…也能听得出…乃…是一人…”
她垂眸,小心翼翼吟着。
火凤目光锐利如刃,他观察这女子每一寸细微的表情变化,片刻,神情复杂的言道,
“起来吧。”
“你为何会在此地?”他淡淡的问。
听他问,她眼圈一红,美目噙泪,莹莹然,凄凄然。
这世间,见色起意,倚势欺人之事,他耳闻目睹无数,却仍被她的幽幽嗔念,惹得青筋爆棚,愤然不平。
他呲之以鼻道,“这帮人面兽心的畜生,早晚会有天道收了他们的狗命。”
暮雪牵起衣角,抹去面颊的泪水,又蓦的跪倒在地,
“恩公,暮雪回过邺城,发现…发现苍龙武馆,已经被宛城的兵马…全数剿灭…暮雪想必然和恩公有关,便…便来到宛城…想着…或许能寻得到您…不料…今日遇险又被恩公所救…暮雪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只想跟随恩公左右…恩公…恩公是什么人…暮雪不会问亦不会说…请恩公留下暮雪吧。”
他垂眸,正迎上她既柔且媚,惹人尤怜的美目,心中,五味杂陈,诉不清楚。
“你先起来再说。”
“不,恩公不答应,暮雪便不起来。”
毕竟是个弱女子,执拗起来,都是这一套。火凤心中无奈,旋即露出一抹浅笑,
“好,我答应你,起来吧。”
“真的…” 暮雪稍有迟疑,他面色一沉,
“你若不信,那便算了。”
“不不不…恩公莫气,我…我只是太高兴了。”暮雪连连摆手,破涕为笑。
二人对坐,他斟了一杯热茶,递在她手中,
“来,今夜先在此地休息,明日,我们在做打算。”
暮雪莞尔一笑,刚要饮,又停下眨着眸子,十分好奇的问道,
“恩公明日上路,也是此番模样?”
火凤微怔,又晃着脑袋,邪邪一笑,
“那可不一定,或许与姑娘一样,两名女子同行,姑娘唱曲,在下抚琴。只是,可能比姑娘更加美艳…”
暮雪一听,放下茶盏,掩嘴笑个不停,脱口念道,
“那暮雪何时能见得恩公真颜?”
他脸色徒然而厉,“这可不合规矩,若是,姑娘见得在下真容,那在下,便要杀了你。”他冷笑,似是而非。
她一颤,却没有半分惧怕,又乖巧的点头,
“恩公不让见,便不见,暮雪一切都听恩公的。”
他眼底,忽的闪过一丝复杂的光亮,一抬手,平静道,
“喝吧。”
暮雪薄唇轻启,茶入喉,顿感浑身无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纵身而来,他搂住她,轻轻放倒在床榻之上,盖好锦被。
望着眼前,沉沉睡着的一抹纤弱,他轻叹,将一沓银票压在了枕下。
思量片刻,又抽出腰中匕首,塞进了锦被里。
转身,反锁房门,推开窗,这客房所在四楼,居高临下,他张望了好一阵子,才抬腿迈出了窗棂,又蓦的翻了回来,几步走回,放下两枚闪闪发亮的金丹,一跃纵出了窗…
且饮且话,冬夜长街,深似渊。
醉至沉酣,倚枕谁家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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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逃婚…你原本要嫁的…是什么人…告诉我…那翌王是谁…怎么样的人…”
那声线,苏伊桐如饮甘饴。
“花花,是你吗…”
苏伊桐终于又盼到了再做这样的梦,用尽全力,视线逐渐清晰。
黑衣将范金华消瘦的面颊,映衬得极致的白。
他正蹲在自己身前盯着自己,眼神里是一种无法言语的奇怪。
四目相对间,范金华深陷的眼底血红密布,纵横交错,如一根根利箭,刺得苏伊桐的心,生疼。
“花花…”
她唤,唇轻启,念得却是令自己不寒而栗的一句,
“你…终于…相信,我不是她?”
范金华眉头深锁,手用力搓搓脸,然后好像鼓足勇气那般再仰起头面对着面前的人,似有千言无语,只化作一句郑重其事的问,
“告诉我,你要嫁的翌王,是什么人!”
嘴角,牵起一抹僵硬的苦笑,她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