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晚来春夜雨,潇潇刺情殇。

翌王府

深夜,佛堂。

赵宗奕久久伫立在佛身前,

面色,凛然如冰。

香烟萦绕间,

一尊硕大的金木灵牌立于案上,

上面刻有:

“尊母羽林岚之灵位”

羽林岚,西觋王之长女,

明月潭,殒。

檀香,袅袅而升,

恢弘高大的殿宇如死般静寂。

赵宗奕面无表情的注视着灵牌,幽邃的眸子渐渐染上哀怨的薄雾。

她,是这世上最疼爱他的人。

风华绝代,仪态万方,通身透着与生俱来的雍容高贵和岁月洗练后的成熟睿智。

她是,他的母妃。

赵宗奕冰冷的面庞,缓缓浮出苦笑,又瞬间僵冷在唇角。

良久,他用异常冷厉的语气,道,

“在母妃心里,奕儿算是什么?是骨肉至亲,爱如己出?还是助你留住夫君心意,撑起翌王府,在北缙谋求高权厚位的一枚棋子!既然如此,天下间找个婴孩易如反掌,你为何要害得我与娘亲骨肉分离,害她苦苦寻了二十五年!”

陈妈弥留目光里的慈爱,像刀一般锋利的刺进赵宗奕的心,他愈攥愈紧的拳头,指节处已然攥到发白,浑身微微的发着抖。

终于,仇怨的声音同满腔的悲愤一起,冲出紧闭的牙关,他嘶声喝道,

“你从小教诲我,于国之恩寸草春晖,于家之情,骨血连心。可你偏偏让我双手沾满我闫家九十二口的鲜血,让我亲眼看着他们在我面前,一个一个的去死,我做错了什么!你要如此冷血,如此残忍的对我!你让我如何自处,你让我如何苟活在世,又如何下黄泉去见我的亲生爹娘——”

那是一张愤怒狰狞的面孔,眸子中的凄然的泪光,也凝成狠戾的冷芒,他点指灵位,

“你将我养大,助我登上翌王之位,助我权倾朝野,可你剥夺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只不过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自己能在西觋失势之后,还依然可以高高在上,安枕无忧——”

怒吼,

近乎于咆哮。

在空旷的殿宇打着转,久久不去。

嗓音开始有些沙哑,

赵宗奕重重的喘着气,

直觉得脑袋嗡嗡的要炸裂开来。

仇恨的火焰,正灼痛着他血丝交错的眼底。

半晌,他晃晃颤粟的身体,高傲的昂起头,

佛,垂眸,慈悲肃穆,笑容以待。

恍惚间,赵宗奕竟望见,佛在朝着自己笑,而那笑逐渐变得阴森、诡异。

他微眯起雾眸,冷笑着开口,

“从今以后,你我母子恩断情绝。”

他注视着灵牌,目光是一种彻骨的寒,

“可是本王仍然不会令你失望,定会如你所愿得到一切,登得帝位。用本王为赵家打下的江山,来慰藉我族人的冤魂,这是赵家欠我闫家的!还有!”

心中又是一片悲愤袭来,他颤了颤眉头,阴恻恻道,

“那个与你一样,虚情假意的女子,本王定要她心甘情愿的臣服在我脚下,永远,永远也无法离开这里!”

赵宗奕纵声大笑,笑声森寒、凄厉。

原来一切一切,都只是他一厢情愿,

她的清冷疏离,

不是因为她觉得寄人篱下,

不是她在意自己的身份,

更不是惧怕慕容慈,

“只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是她从被送进翌王府之时,

心里就已经藏着另外一个男人。

她,一心一念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自己,与那个男人在一起!

他恨她,更恨自己——

他要让这薄情傲骨的女子,

也尝尝刻骨铭心的痛,

知道什么叫人性薄凉,

什么叫痴心错付。

他要她和她情投意合的男人,抱憾终身,

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她是属于他的,

她的人、她的心、她的每一寸,

都全部属于他!

佛前,三叩首。

赵宗奕最后望了眼王妃的灵牌,

袍袖猛然一挥,

快步离开了佛堂。

夜幕似一张泼满徽墨的宣纸,阴沉而厚重。

几声闷雷响彻天际,

风声萧瑟,疏影交织。

他,仿佛一朝历过前尘,

脑海中那些更迭上演的幕幕过往,

终被撕得粉碎,零落,消散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的一团漆黑,

这天地,一切,皆是黑色的,

只有他的心,不断淌着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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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

夜,宛城,璎珞肆

宛城之中最大的舞坊,此时虽已近深夜,客仍如流,热闹非凡。

乐声、笑声、喝彩声袅袅不绝。

雕檐映月,皎洁的银光,淡淡洒上一袭黑袍。

柴文训正居高临下,用鹰般凌厉的目光,俯瞰舞坊和周围的街景,似在敏锐的寻找着什么。

蓦的,柴文训眼底划过一道凶光,身影疾闪而逝。

宛城长巷

“哎呀沈公子,你醉了,你醉了,快放开奴家……”

昏沉的深巷里,传来女子的娇嗔,声音透着刻在骨子里的娇媚,听得令人心尖酥麻。

那公子浑身酒气,正箍着女子不安分的腰肢,将她的人抵到墙上。

附身低头,唇在她耳畔边,粗重的咛喃着,

“你这小妖精,如此美味,哪个男人受得了。”

女子娇笑着将男人的头向外一拨,眉眼如丝,

“奴家是个舞女,卖艺不卖身的,沈公子若是要了奴家的身子,可便要为奴家赎身。难道,你就不怕家里那个母老虎吃了你?”

手托起女子的下巴,男人目光灼热,紧紧晲着女子潮红的面颊,喉咙已经沙哑得不行,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为了你玉玲珑,我休了那凶婆娘又如何,只要你伺候得本公子开心…”

话声未落,那公子的身子猛然一僵,“扑通”一声,栽倒在玉玲珑的烟纱裙摆下。

“啊——”玉玲珑失声惊叫,就从见不远处的漆黑里,缓缓现出一个昏暗的轮廓,像是个人影。

“杀人了…杀人了…”玉玲珑吓得腿一软,瘫坐在地,颤着发紧的喉咙呼救。

柴文训步出暗影,俊颜在月光下现出一抹邪魅,他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细细端详着身前这个柔弱无骨的女子。

看她正吃力的挪动着瘫软的身子,向巷口方向爬。

柴文训向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子盯着那张花容失色的俏脸,用几分玩味的语气问她,

“姑娘又没看过那尸身,如何知道,人已经死了?”

玉玲珑就好像没听见这句话,裹紧衣领紧张道,

“你…你…你不要过来…你想干什么…”

柴文训的目光骤然柔和,却依然透着冰冷,

“在下是想要看看,你的真容!”

说时迟那时快,柴文训化掌为勾,迅猛的嵌住了玉玲珑的粉颈,捏着她的下巴,将她整个人从地上提了起来,力道大的几乎能将她捏碎。

玉玲珑目光惊恐,挣扎着用一双玉手缓缓抠住了柴文训的手掌,娥眉渐渐拧成了疙瘩,俏脸痛苦得开始扭曲。

突然,她樱唇蠕动,“嗖”的从口中射出一道流闪,直扑柴文训面门。

柴文训侧身险险避过突如其来的攻击,一枚银钉带着煞气擦过面颊。同时,掌心传来一阵酸痛,柴文训力道稍松,这玉玲珑的身子立刻就好像活鱼般从他虎口中滑脱出来。

纵上高墙,翻身隐没在暗夜中,

“兄台对一个弱质女流下如此狠手,不懂得怜香惜玉,注定成不得大事啊——”

女子娇柔造作的吆喝声,在风中飘散。

柴文训飞身落于墙沿之上,蹲下身子抹了把墙沿上的浮灰,碾揉片刻,指间染上点点幽蓝的光亮。

他星眸微微眯起,勾出一弧冷笑,如刃。

翌王府别院

虽没有喝那仙草熬成的汤汁,

苏伊桐的身子确在几日间,好了不少。

这几日,她时常望着院中的梨树发呆,

时而娥眉浅蹙,时而唇角扬笑。

槭临轩再无人来探,就连杨副将加布在院外的兵卒,也不知何时静静的撤了去。

望着空敞着的朱漆铜门,苏伊桐竟有种恍惚,若要离开这里,该比想象的简单多了吧。

有好几次,她握紧上龙鳞,直握到手臂透冷,也没有将刀抽出来。

因为…苏青雨一直没有出现,而沉花和奶娘,也没想到该如何妥善的安排。

一日傍晚,杨副将带兵而来,将陈妈生前住的厢房搬了个空。所用之物,就连一把木梳,一根头发都没有落下。

余晖斜斜的透过窗纱,筛得一地细碎的金亮,空荡的厢房里,只剩空气中的点点尘埃,在浮沉、漫舞。

日子愈久,

苏伊桐的心便愈发惴惴不安,

已有十日未见过苏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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