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草庐
雪气皑皑,苍苍浩瀚。
不远处,
霜风那仙袂翩翩的身影,
宛如腾云驾雾。
苏伊桐恍惚有种置身于仙境的错觉。
不知走了多久,雾气骤散,眼前现出一座恢弘的院落。
门上高悬“夕草庐”。
步进庭院,但见青竹弄影,苍松斑驳,满目的清雅。
霜风止步,指着一间高大素朴的茅屋,
“尊师就在那里,姑娘自己进去便好。”
望向肃穆的堂门,苏伊桐有些迟疑。
“你…不带我进去嘛?不需要引荐一下吗?你说你师父不好说话…我就这么冒然前去…”
霜风摇头笑道,
“姑娘多虑了,你二人皆是师父仙游之时所救,在下只是奉师命照顾在旁而已。”
“那我该如何称呼他呢?”
“尊师道号三宗,姑娘可唤他作道长,或是与世人一样,称他一声,仙医。”
“仙医?”苏伊桐明眸发光,她曾多次听李大人讲起“仙医”,语气中溢满崇敬,“他老人家,早已参透格物之法,超脱凡俗,医术之高深,可起死人,肉白骨哪。”
“三宗道人就是仙医啊,那师父定是有救了!”想到这,她迫不及待的奔进了茅屋。
虽是茅草铺顶,青泥围壁。
可这草堂梁悬足有两丈之高,白幔低垂,晨光轻洒,一阵清风穿庭,阵阵浮影斑驳,尽显静肃。
细看,那沉寂动空气中,似有一抹抹缥缈的尘烟幽浮,如丝、如缕。
不愧是仙人住的地方…苏伊桐四下观望,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不在?
苏伊桐急了,拔腿在空旷的草堂中寻找了起来。
“仙医…仙医…仙医——”
从轻声试探,到高声呼唤,无人应她。
忽然闻得阵阵响动,苏伊桐寻至旁门,见庭院里,有一清瘦的背影正手持扫帚,垂头扫雪。
“请问…您是仙医吗?”
那人回身,苏伊桐的心霎时凉了半截儿。但瞧他面色黝黑,束发竹簪,胡须稀薄。
看上去年纪不过花甲,身骨却是格外的单薄消瘦,套一件青衫长袍,松松垮垮的垂到了地上。
“老伯…您好,请问仙医在哪?”
苏伊桐颔首,礼貌的问。
老者目光深邃,“在下便是三宗道人。”
深沉的声线中又透着诡异的沙哑,令苏伊桐心头一颤。
她定睛打量了老者片刻,丝毫没有电视剧中的老神仙那般道骨仙风之色,倒像是仙医的仆从。
望见她眼中的狐疑,老者手捋须髯,露出慈爱微笑,
“仙医,那乃是世人对贫道的谬赞,贫道法号三宗。”
“您真的是三宗道人吗?那就是霜风的师尊了,”
苏伊桐二话不说,扑通跪倒在老者身前,
“道长,我求求您,救救我的师父,他快要不行了…”
“起来吧。”三宗道人语气骤冷,
“世人称您为仙医,您定能救他的性命,求求您。”
三宗道人摇头,“当死之人,贫道从不救。”
望着那张面无表情的肃冷面容,苏伊桐的心悬到了嗓子眼,她探出手,小心翼翼的扯住老者的衣袍,潸然泪下,
“他不是什么当死之人,他本来好好的啊…是被我连累的…如果不是我…他根本不会受伤,坠崖…我求求您…只要能救他的性命,我什么都可以。”
三宗手捋须髯,他垂眸,凝着身前哭得梨花带泪的女子,良久,异样的语气念道,
“魇可梦中醒,尸骨不复亡啊。”
话落,将袍袖一挥,苏伊桐顿觉天旋地转,转瞬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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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军府
承恩候之女被贼人掳去,下落不明。
慕容延昭大怒,遣重兵以寻之。
近月来,宛城四城门紧闭,处处戒备森严。
街头往来穿梭巡逻的军队,燥如沸粥。
日梭如箭,转眼一月,除了那枚如翠玉般莹润的蛇鳞,再无丝毫进展。
思女成疾的慕容延昭终日惶惶而度,坐立不安。
就连性情沉稳的慕容骥,亦是六神难安,寝食俱废。
一面扩大寻找的范围,一面张贴布告,四海寻找识得此蛇鳞之人。
一日,彭武领着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子,来到中军府,面色阴郁。
“可是有冤难申的苦主?”
慕容骥不解。彭武拨浪了两下大脑袋,又点着头,
“哎…这边刚丢了公主,那厢又丢了大小姐,如今的宛城哪…乱做了一锅粥。虽说这罗闵平日里,也是个草包饭桶的官儿,可好歹还能审上几桩案子,如今可好,人被斩了,这府衙里的又各个被鞭子抽得遍体鳞伤,下不来床。骥兄哪,你可不知道,这大街上有冤难申的百姓啊,多得很哪。俺呢,巡山也巡得心烦,见这女子在县衙门口,哭得最为可怜,便带到这来给骥兄瞧瞧。”
慕容骥脸色一沉,心中暗斥这莽夫识不得大体,眼下自己已然焦头烂额,怎还能为市井小案分神。
但见女子跪在地上磕头不止,声声哀求自己为其捉拿杀母之凶,慕容骥心头发软,唤那女子起身,令其将冤情诉清。
这女子姓刘,其母刘氏乃是宛城街头走门串户的医婆,人称“刘婆子”。
刘婆子于一月前失踪,家人苦寻不见,府衙无所作为。七日前,一樵夫上山发现了刘婆子的尸首,死因乃是被一剑穿膛。
凶徒将尸首埋于人迹罕至的高坡上,若非宛城郊外连降暴雨,致山石滑坡,尸体恐很难被发现。
母亲被害,女儿自然悲痛欲绝,可尸体停在府衙七日,始终无人问津。这女子只得捧着状纸,跪在府衙门前苦等。
听着女子的哭诉,无非是桩杀人越货的小案,慕容骥起初并未放在心上,只想将其打发走,却望见彭武正用异样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堂下军卒腰间的佩刀,若有所思。
慕容骥屏退左右。
“骥兄,这事有蹊跷,俺老彭憋不住啊。”
才将堂门闭紧,彭武便拧着眉头,凑到了慕容骥身前。
“俺进府衙,见过刘婆子的尸体。看伤口一剑穿膛不假,可这行凶的刀,那可不是一般山匪鼠寇用的,俺怎么都看着,像是…杨谬的柳叶斩哪…这伤口很窄,两边啊薄得很,且不出血。”
慕容骥自然知道,柳叶斩——杨谬家传之刃,虽不如绳曲那般超凡绝世,确也如出一辙,皆是轻灵巧琢的物件。
彭武闲来无事之时,总爱向杨谬讨来把玩把玩,对这柳叶斩甚为熟悉,他之所料,足以为真。
“杨谬?杀了一个平民百姓?”
慕容骥踱步自语。
他深沉的眸仁,霎时紧缩了数圈,紧睨着彭武,
“难道是…”
彭武点点头,
“那女子说,刘婆子是被人一大早押上官家的马车的,他最后见的人便是…殿下…”
彭武附耳而语,“骥兄,你说奇怪不奇怪,殿下秘宣一个平民百姓?再暗中杀之…这…想一个市井医婆,会知晓殿下什么秘密?俺总觉得…自王妃娘娘出事之后…殿下便有事憋闷于胸…性情也与从前大不相同。”
彭武蹙起燃眉,现出困惑之色。慕容骥面色淡然,心中却百感交集,回想罗闵被斩,鬼棚大火,杨谬流放,和眼下的医婆被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皆与慈儿犯的错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赵宗奕那溢满仇怨的目光,又刺进慕容骥的脑海,令他心中酸楚难当,他看他,就像是不共戴天的宿敌。
幽幽一叹,慕容骥摇头道,
“近来祸事不断,殿下早已心力交瘁…我想…他只是暂时失了常性。”
说着他朝向彭武,
“我此时不便出面,不如你常去槭临轩看看?”闻得此话,彭武一瘪嘴,将身子退回到圈椅上,不再言语。
慕容骥走过去,拍了拍彭武的肩膀,
“为兄知道,一日未寻回公主,你心中之愧便难以疏解。可殿下此时,正需要你的开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