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武颤了颤唇,似有千言万语被生生吞咽回喉,只化作一声沉闷的叹息。
那日自己若是快上几分,便能将公主救回,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
原以为翌王会狠狠追究自己失职之过,没想到,他却自始至终没吐半句责难之词,他只是冷言肃面以对,全然不见了往日的亲善。
翌王愈是这般不发作,愈令彭武羞愧不安,若再寻不见公主,他真恨不得以死来谢罪。
心烦意乱,彭武只得将话题一转,
“骥兄,你说…火凤这小子…多长时间没露面了?”
慕容骥微怔,既而将愁眉蹙得更紧,“
足有三月了…就连夙儿也迟迟未归。”
“哎…是啊…也不知道这小子干甚去了…以往离开,皆会煞费苦心的戏耍上俺一番,算是个道别,这次偷偷摸摸的人就走了?骥兄?你若是知道他去哪了,可别瞒着俺啊。”
彭武语中,难掩落寞之情。
“火凤不受军令,素来只听令于殿下,他的去向若不与人言,那便只有殿下一人知道。”慕容骥摇头。
彭武虎目放出狐疑,语气异样道,
“俺一在殿下面前提起火凤,殿下便厉色以对。俺总有那么一种感觉,殿下似乎不想听及俺提到火凤…俺这阵子心绪不宁,做梦总会梦到火凤…俺梦见,他躺在地上…七孔流血,用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俺…”
说着,彭武不禁打了个寒颤,片刻,又咣当一声,将身旁梨桌拍得哗哗作响,
“不行,再这么下去,俺快要憋死了,若是火凤再无消息,俺就要向殿下求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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缥缈峰
“姑娘?姑娘?可是醒了?”
霜风在木榻前,声声唤着。这女子眉宇轻颤,面呈痛苦之色,似是梦魇难脱。霜风刚想去探她的玉腕,苏伊桐猛的坐起了身,失声叫道,“师父…师父…”
“姑娘,你可好些?”
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先前醒来的茅屋,苏伊桐神情沮丧,她抓住霜风的袖子,摇头念道,
“霜风,我求他…我在雪地里跪了好久,我好话说尽了,他就是不肯…然后…我又晕了…霜风,你告诉我,我还能有什么办法,求求你!”
见她下床又要跪,霜风忙后退两步,用羽扇托住她的玉臂,
“姑娘,在下早就说过,尊师不会救他,无论姑娘去几次,尊师的决定,也不会改变的,在下实在爱莫能助。”
这几日,她连续去了三次夕草庐,那三宗道人的心肠,硬如磐石。含泪哭诉,雪中长跪,伏地叩首到额头渗血,所有电视剧中告哀乞怜的法子,苏伊桐统统试过了,无果。
她体虚气弱,每次都是晕倒了被霜风带回茅屋,昏迷上几日,才能苏醒。
“不…不行…我必须救他!”苏伊桐一面念,一面径直朝门口走。
霜风在身后叫住她,“姑娘为何不想想,尊师为何不救?”
“是啊!世人称他为仙医,该是悬壶济世,救人于病痛的大善人,怎么会见死不救。霜风,到底为什么,你总知道原因的对吧。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为什么可以救我,却不救我师父…”
霜风侧过头,他不忍去看那盛着泪水而愈发明澈眸子,
“在下早就说过,他的命本就不是自己的,师门有训,当死之人,救不得。”
“什么叫命不是自己的,你说清楚!”
苏伊桐霎时后背发凉,他箍住霜风的双臂,紧张的追问,“什么意思?你说清楚。”
“看来姑娘并不了解此人,又为何口口声声称他为师?”霜风用疑惑的目光,扫过苏伊桐的面颊,
“姑娘可知他姓字明谁?何方人氏?”
“我知道…他姓柴啊…南舍,我们都是从南舍来的…他是我的陪嫁…”
苏伊桐忽的将话语顿住,脑中飞快的盘算起来,我该说我是南舍公主苏韵锦吗?
还是…翌王妃,我现在是逃犯啊…若是暴露了身份…不但救不了师父…有可能还会被送回宛城?
见这女子目光飘忽,迟而不语,霜风淡然开口,
“既然姑娘不想说,在下也不再多问。只是这人心叵测,佛口蛇心之徒,数不胜数。在下要好心提醒姑娘一句,莫要真心错付才是。”
不料,这话竟惹怒了她,俏脸满是愠色,
“什么人心叵测,我与他的过往,你又了解多少?他是这世上,对我最好的人,他屡屡救我于危难,九死一生。如果不是受我所累,他根本就不会坠崖。如若,像你说的那样,他的命不是自己的,那我的命,便是他的。”
霜风愕然,见她星眸满是坚毅的死志,他有些手足无措,只得尴尬的笑笑,
“是在下失言了。”
苏伊桐面色稍缓,蹙眉求道,
“霜风…求你告诉我…我到底该用什么办法…才能打动仙医啊…”
“姑娘有所不知,本门先祖以格物之法俯仰于天地,道法高强…曾命天膺,救苍生,唯独不救当死之人…”
“何为当死之人?”
“生而命薄,自寻短见,视人命如草芥之辈,皆为当死之人。”
“生而命薄…自寻短见…”
自言自语念着霜风的话,
苏伊桐眼前,浮现出一片绿草茵茵。
往事如昨,历历在目。
天水郡,他陪她湖畔放灯。
她含一抹娇羞,笑着望向他,
那天,是她的生辰。
微澜慵懒,载着一只一只莲花灯,愈漂愈远,
融融橘暖,流光连天,这景色美得令人痴醉。
而她,却只看见了他,俊美如玉的面庞。
可是,他的眉梢有些颤,
身子也在发抖,细细密密的汗珠正从额头上渗出,
“师父…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无碍。”
命…不是自己的…
那时候,你在强忍着痛苦…是吗…
可是…到底为什么…
和岘庄疗伤之时,她见过他的胸膛上,有深深浅浅数十道伤疤,令人触目惊心。
心底一阵怔忪,苏伊桐眼底霎时泛起薄雾,又化作晶莹的泪珠,滚落而下。
她只知道他是个侍卫,对人淡漠而疏离,却不知他身后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或者…劫难和伤痛…
苏伊桐抹着脸颊,哽咽道,
“蝼蚁尚且偷生…死中求生…怎么算是当死之人…这不公平啊…如果他死了…我也不愿苟活…若我自寻短见…便也成了当死之人,对吗?这是什么逻辑…难道,仙医是铁石心肠吗…救死扶伤还要精挑细选对吗…”
霜风避过她哀怨的眼神,欲言又止,他轻步踱出茅屋,面对着皑皑雪色,沉吁出一声叹息,
“先祖定此门规,自然有他的道理,后辈又怎能违背啊。尊师…他已超尘脱凡,十年前便已不问世事,行医救世全由我代之。此人体内的伤乃是陈年旧患,诡异至极,就像有无躯之灵,宿于其身,相辅相成,唇齿互依。我想就连尊师也不曾见过…不瞒姑娘,在下何尝不想亲见尊师出山救人。”
霜风回身,沉静的眼底突的闪过一道慧黠的光亮,
“万般皆为法,素手难画沙…既然这天下间真有如此奇象…倒不如…不如…”
傍晚,夕草庐。
“锁门了?”苏伊桐用力推了推院门,
“嘿…这老爷子…怕是烦透我了…”
苏伊桐回身,向霜风投向了无助的眼神。
霜风笑着上前以掌相抵,手腕轻颤,继而点点头,
“嗯…确是锁了。”
“嘿,”
苏伊桐冷瞟了霜风一眼,心想初见此人,通身清丽出尘的仙气,没过几日些许熟络,便现出几分玩世不恭的模样。
“我还不知道锁了,我是问你咱们怎么进去。”
“在下若是与你一同进去…恐怕…这事情便难成喽,姑娘冰雪聪明,自然有方法进得去。”
霜风身形闪晃,不见了踪影,快到犹如凭空消失一般。
“喂…霜风…你不帮我开门,又送我来…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认路的嘛…真…可恶…”
苏伊桐气急败坏的拍了下门板,但听“吱扭”一声,门竟现出一道缝隙。
“开了!”苏伊桐喜道,她回顾四周,自然寻不见人,只得轻念一声,“谢谢。”喜欢宿命情缘悬作尘请大家收藏:(www.zeyuxuan.cc)宿命情缘悬作尘泽雨轩更新速度最快。到泽雨轩(www.zeyuxuan.cc)
看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