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来。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父亲之死,真的让我有了杀人的心。
可人活在这世上,由不得你胡来。因为还有一种东西叫作法律。
法律讲究杀人偿命。
可这件案子难就难在,不知是谁砍了我父亲的脑袋,也不知是谁在他头上挨了一刀后紧接着又给了他头上重重一闷棍。是那一刀和那一棍加起来导致了我父亲的离世。若是他只挨了那一刀,没有下面那一闷棍,送进医院的话可能就救活了。如果他前面没有挨那一刀,只挨了那一钢管,也不至于当场就死掉。
怎么听起来这意思就是:若找到耍了那一刀和耍了那一棍的两个人,定罪的话,是两人平均分担一个故意杀人罪!
两人平均分担一个故意杀人罪,不知道会判成什么样!
有人说:俩人打架,死一个,另一个判死刑。三人打架,死一个,另外两个判无期。
又有人说:无期徒刑通常不是真正的无期,在监狱里住着住着就变成有期的了。这样的减刑,那样的减刑,再加上家属出钱打点关系。有的犯人明明被判了无期徒刑,可才过了五年之后,大伙都能看见他在街上走动了。
关于我父亲的案子。负责之人说:“当时打架的人太多了。加上又是天黑。现场又没监控。不知是谁打死了你爹!一百多个人聚在一起打群架,混混乱乱的,虽然死了一个人。可我们不知道抓谁啊!总不能把一百多个人全都抓起来吧!”
我激动得说话都结巴。为了不让自己结巴,能够把话说清楚给对方。我强忍之下再强忍。连连强忍了不知多少次,努力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隔一小会儿往嘴里倒一口矿泉水,说:“一百多个人怎么不能抓了!一百个人参与打架,说明犯了法!就应该把他们全部抓起来!”
“光听说有一百多个人打架!但不知道那一百多个人都是谁!怎么抓?总不能跑大街上随便抓一百多个人过来吧!假如啊,我说假如,咱就是知道那一百多个人都是谁。把他们全部都抓起来了!你说该怎么处置?一百多个呢!”案子的负责之人问我。
我难捺激动,嗓门控制不住的吼了起来:“要是都能抓来!把那一百多个人全部给我枪毙了!”
案子的负责之人看着我,一双眼神作得复杂。一张臃肿的脸上慢慢地绽放开了,笑容里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嘲。他说:“法律可不是只为你一家定做的!那是大众的东西!岂能由得你胡来!要是搁以前的封建社会里,你当一个皇帝,你愿意咋的就咋的办。可现在是什么社会?社会主义社会,讲究民主公平的!同志,你不能不讲道理啊!”
说罢,他肥厚的巴掌猛一拍桌子,发出“哐”一声大响,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我觉得眼前这个人充满了怒气,充满了威严。一张胖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一双小眼睛里快喷出了火。我不禁有点儿害怕了,语气放软了不少:“那别抓打架的人了!抓老板吧!是老板指使黑道上的混子打死了我爸!”
案子的负责之人脸上又笑了,说:“甭胡闹!你说那个老板啊!人家早撇清了。跟打死你爸的那些人没关系!据调查,那些人为啥打你爸,是因为你爸喝了点儿酒,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脱裤子尿人家车上,人家车里当时还坐着一个女的!降下车窗说你爸了。你爸还骂人家。人家开车走了。再过一会儿,就有一群人赶到工地上,把你爸围起来打了!你说这事儿,你爸活该不!”
“尿谁车上了?把那开车的人抓起来啊!肯定是他叫人打我的我爸!尿车上归尿车上,打死人归打死人,一码一码的算!尿车上给他洗车,该花多少钱我拿!他叫人打死我爸,得给我爸抵命吧!”我说。
案子的负责之人咬了咬牙,伸手指着我。指尖快戳上了我的鼻尖,说:“你这人还是太单纯!看着也不精!我说过多少次了!整个案子的重点在哪儿呢?就在这儿!不知道那开车的人是谁呀!怎么抓?”
我说:“车上不是有牌照吗?看牌照啊!”
案子的负责之人说:“还用你教!关键大街上这么多车!每个车上都有牌照!你让我看哪个牌照?”
我说:“查监控啊!看我爸那天晚上尿在哪个车上了!”
“哐!”案子的负责之人又猛拍了一下桌子,一张胖脸涨红了,说:“我他妈给你说过几遍了!现场没监控!没监控!你让我查啥监控?你给我屙一个监控去啊!”
我说:“那咋弄!合着我爸白死了!那可是一条人命啊!被活活打死了!”
“我说让他白死了吗!我说让他白死了吗!现在案子不是还正在调查着吗!你哪一天不过来催!你催啥催!一天天的跟催命一样!要是能办了还会不给你办吗!让你搁家等着消息!过不了一个囫囵天,不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你又来了!你到底想让我咋的?要不我把头割给你!我替你爸爸偿命行不!”案子的负责之人异常激动。好像死了爹是他,而不是我。
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离开派出所,回家了。
母亲在家哭哭啼啼的,一双眼睛红肿如核桃,鼻头也是红红的,嘴巴哭肿了,一副标准的哭丧脸。再加上她脸上老得都是皱纹,脖子肉松垮,真是让人看了觉得难受。不愿意再看第二眼。我一听见她哭就感到更烦了。
哭有用吗?哭有个卵用!
“别哭了!”我糊涂着一张脸说。
“大卫,你到派出所问的咋样了?你爸的案子!”母亲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