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萧池愣愣失神半晌,缓声念道;
“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
“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
此话出自《诗经鄘风》,翻译过来的意思是。
——这老鼠都有皮,做人怎能不要脸面!做人不要脸面!不去死还干什么?
——这老鼠还有牙齿,人却不知廉耻,人若不知廉耻,不去死还等什么?
——你看,老鼠还有肢体,人却没有礼教,人若没有礼教,为什么还不快死?
御前庭审之前,云衍曾和韩玥说起过萧池的处境和顾虑。
萧池毕竟是宁相一手推上这皇位,若处置不当,只怕会落下个过河拆桥,忘恩负义之名。
其次,宁相手里的底牌威力究竟有多大,无人可估量。
若引得天下大乱,他这君主可就是千古罪人。
是重大局,还是顾小节,就连云衍也在某些时刻有了犹豫和为难。
于是,韩玥就把这段话说与他听。
乱世行乱法,兴许无可厚非,但若一个国家从上至下,都不能清醒地认知自己,认知未来,就如列车遇险脱轨,避险一时,若不懂归正,行向的必是万劫不复。
韩玥不知,云衍竟又说与了萧池听。
她心思微动,望向云衍。
目光触及,云衍微微弯唇,仿佛在说,看吧,我说的没错吧,只要灯未灭,只要明志在,一切都会好起来。
韩玥不自觉地扬唇,不知为何,热泪盈眶。
萧池的声音仿佛有某种魔力,余音在殿上久久回荡。
殿上众臣个个低着头,拧紧眉,仿佛被集体击中了心脏。
“朕自登基以来,自认不是个好君主,未能担起天下大任,多有让众爱卿及天下人失望的时候。”
萧池语声渐渐沉重:“年初,朕曾微服私巡,将孰国走了个大半。其中,令朕印象最深刻的是孩子,各州各县的幼童都一样,他们天真快乐,不知忧愁。”
“朕看着甚是羡慕,便想,百姓视朕为天,这天,要如何才能一直晴朗光明啊!”
“朕想了很久,想的焦虑头疼,甚至万念俱灰。”
“后来,有人告诉朕,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难得的是,风云祸福过后,依然初心不改,心明眼净,看风云是风云,看祸福是祸福。”
他起身,离开龙椅,慢慢走下玉阶,望着宁渊晦暗不明的双眼。
“朕思来想去,朕虽为天子,可也生了一副肉身。生而为人,理应先从人做起。”
“古人云,以铜为镜,可正衣冠。以古为镜,方知兴替。以人为镜,能明得失。以法为镜,则断曲直。”
“爱卿乃一国之相,于朕而言,乃明镜也。”
“明镜若有污,朕何以明得失?”
宁渊明显浮肿的眼睑轻颤,字字用力:“陛下若心意已决,臣无话可说。”
萧池笑容淡淡:“爱卿的清白,朕之明德,还是交由后人去评说吧。”
宁渊咬牙,“臣遵旨。”
直到这时,众臣才敢断定,孰帝今日是铁了心的要扳倒宁相。
不惜赌上所有。
这天,变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