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的致命酒(1 / 2)

前言

从警以来,春节是我最期盼却又最忌惮的日子。

期盼节日的假期和团圆的快乐,又忌惮喧嚣后的一地狼藉。俗话说“过犹不及”,春节期间豪饮宿醉成风,难免引发一些让人唏嘘的悲剧。

时值新春佳节到来之际,特此冒昧分享三个与“春节饮酒”相关的真实警情,以期对正确世风的树立有所提示。

二十四年终得扶正,他倒在庆功宴后的雪地里

2013年腊月二十五,大雪,老雷失踪了。

报案大厅里围着十几号人,老雷的爱人和孩子一遍遍拨打他的电话,一直都是关机。

“你说这大过年的,老雷跑到哪儿去了!”他爱人不住地抱怨,手里反复按下重拨键。

“小年”那天下午,老雷跟老婆孩子打招呼说:“晚上和朋友聚聚,不回来吃饭了。”四点半,他穿好外套离开了家,自此便杳无音信。

“嫂子你别着急,雷哥可能是有别的事儿忙去了,恰好手机也没电了……”一个朋友劝老雷的爱人道。

这个劝慰明显难以奏效:一个工作稳定、家庭美满的中年男人,显然没有理由在寒冬腊月里一声不吭地“忙别的事儿去”。老雷爱人自然不会接受,反而冲那个朋友发起了脾气:“就是你们,大过年的叫着老雷喝喝喝,他要出点事儿,我们这个年还咋过!那天跟你们喝完酒,他去哪儿了?你说啊!”

我这才明白,原来站在报案大厅里的,除了老雷的爱人和孩子外,其余都是那晚与老雷“聚聚”的朋友。

我要过老雷的身份证号,在警务通上输入,系统显示他这两天既未出行,也未住宿。

“亲戚朋友那边你们问过没?”我问老雷的爱人。她双手一摊,说能找的地方全都找遍了,都说没见过老雷,不然他们也不会兴师动众来派出所报警。

我抬起头,窗外还飘着雪花,路边的积雪已经有些厚度了。“这雪,应该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三天了吧……”一旁的同事小声嘀咕着,我心里也有种不好的感觉。

“你们喝了多少酒?”我拉过老雷一个还在报案大厅的朋友询问道。

他说十二个人,除了一个不喝酒的司机外,其余十一个人一共喝了六瓶白酒,虽然总量不多,但老雷一人就喝了一斤半。

“他平时酒量怎么样?”

“马马虎虎吧,平时能喝半斤。”

“那天为什么喝那么多?”

“高兴啊,那天他可是主角!”

老雷48岁,在市里的一家国企工作,一个月前刚刚当上科长,“小年”那天是他摆的“庆功宴”,地点在辖区的川菜馆,到场的都是老雷身边平时交好的同事朋友。

“席上有没有发现他有什么异常?”我问。老雷朋友摇摇头,说那天老雷就是高兴,特别高兴,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异常。

“他也确实压抑,蹲了二十四年副科,终于把那个‘副’字去掉了,能不畅快一把嘛!”他说。

我笑笑,想来老雷估计也确实如他所说。一般到了老雷这把年龄,干到处级也不稀奇,更何况他年纪轻轻就提了副科。一个位子蹲了二十多年,终于遂愿,也该庆贺一番。

“老雷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我继续询问。以前遇到过类似的“失踪”,我们满世界翻了几天,最后当事人却大摇大摆地从娱乐场所走了出来。

老雷朋友摇摇头,说老雷平时黄、赌、毒一概不沾,下班准点回家,除了爱喝酒,没有什么不良嗜好。

“他在外面有没有什么仇家或‘不一般’的关系?”我又问。

老雷朋友还是摇头,说这方面他也不太清楚。但以他对老雷过往的了解看,老雷为人平和、讲义气,之前没听说他得罪过谁,生活作风方面也没出过什么问题。

“他这快五十的人了,没钱没权的,自己日子都过得委委屈屈,哪还有心思‘札乔子’(搞外遇),说句不好听的,就算他有那心思,也不见得有女人肯跟他……”虽然我问得很隐晦,但老雷朋友还是理解了我的意思。

失踪之前状态正常,生活轨迹基本稳定,无特殊关系或癖好。这样看来,老雷离家出走的可能性不大,但为什么就是找不到人了呢?

“会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同事在一旁提醒我。老雷的朋友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看看我,眼神中充满焦虑。我当然也想到过这种结果,只是当时不好说出口。

“那天喝完酒之后他是怎么走的?”我接着问。

老雷的朋友说,那天他们从晚上六点开始吃饭,一群人兴致很高,一直喝到晚上十点半左右。之后他和离家近的几个人一同步行回家,老雷因为喝得不少,所以是坐那位没喝酒的朋友的车离开的。

我又找到那位当时开车的朋友,他说他们同车三人将老雷送到住所所在的小区附近,本来想直接把他送上楼,但老雷说自己喝多了,有点晕车,要下车走走。于是三人便放下老雷,目送他在通向小区的道路上越走越远,方才开车离开。

临下车前,其中一位朋友还问老雷:“你行不行?”老雷挥挥手说:“没得问题。”

一切都像以往聚会那样正常,只是这次老雷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你们,跟我来监控室看看。”简单的询问之后,同事指了指老雷的爱人和其中一位朋友,示意他们一起来监控室查一下老雷失踪那晚的录像。

“老雷……不会出什么事吧?”路过接警台,老雷的爱人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不好说什么,只好宽慰她先别着急,看看监控再说。

路面监控最后拍到的,是老雷在离家一百多米的街口下车的影像。画面中的老雷下车后扶着车窗,好像在跟朋友们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冲车子摆摆手,转身走出了监控器拍摄范围。

剩下的路程没有监控,小区门口的监控也没有拍下他进入小区的画面。街口转身的那个背影,成了老雷失踪前的最后影像。

老雷居住的小区位于城市边缘,继续向北跨过国道,就是郊区成片的农田和果园。我考虑了一下,一面安排值班协警继续陪老雷的朋友在所里看监控,一面拉上老雷的爱人和孩子说:“走吧,我们去(小区)后面看看。”

雪一直在下,警车在路上走得有些艰难。开车的同事问老雷爱人,老雷以前有没有出现过类似情况,他爱人点点头。

“他呀,不喝酒什么都好,一喝酒就像换了一个人……”他爱人说,老雷之所以蹲了二十四年的“副科”提不起来,就跟他这喝酒的习性分不开:

1999年,老雷年龄正好,要提正科,党委会都通过了,他约人喝酒提前庆祝,结果把一个同事喝进了医院,差点儿没救过来,公司领导一怒之下取消了他的资格。

2006年,老雷业绩突出,领导有心提携他,已走到了公示这一步,可老雷又因为酒后在厂里耍酒疯,闹到了派出所,领导说影响不好,把他劝退了。

2011年,还是为了提正科这事,老雷说“拉拉关系”,请人喝酒,结果回来的路上掉进沟里把腿摔断了,住了三个月医院,硬生生地错过了竞聘。

“从那以后我就一直跟他说,你就没有当科长的命,这个‘正科’咱不干了。他本来也认了,但这次不知为什么又轮到了他,他说再试一次,还保证说‘红头文件’下来之前绝对不喝了,结果现在科长是当上了,但是你看……”说到这里,老雷爱人突然哭了起来。

我和同事带着老雷的爱人和孩子,在漫天大雪中漫无目的地找了整整一个下午,眼看天已经黑了,只好回了派出所。

调看监控的同事也没有任何收获,所里只好向兄弟单位发了失踪人员协查通报,把老雷的信息挂在公安网上,寄希望于兄弟单位在年关日常的巡逻排查中能有所发现。

老雷的爱人和朋友在留下联系方式之后,也只能失望地离开了。

转眼到了腊月二十八,公安网上依旧没有消息。

我家在外省,按局里政策可以提前返乡。临走前,我特地去了老雷家一趟,想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

一进屋,只见烟雾缭绕,客厅桌子上供着菩萨,屋门上贴着“灵符”,老雷爱人满眼血丝,好像几天没睡的样子。我问她这是干什么。老雷爱人说,自己实在没办法了,请了几个算命的,说老雷现在被“魔怔”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让她在家里供上菩萨贴上灵符,为老雷“指路”。

我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算是家人的一丝希望,便问她外面找得怎么样了。

“他喝酒出点事,受罪的还不是老婆孩子……”老雷爱人叹道,那帮一同喝酒的朋友帮忙找了两天后,看没有什么结果,也就都散了,现在外面只有两个亲戚还在帮忙找。

她问我派出所那边有没有消息,我本想说没有,但看到她和孩子期盼的眼神,有些不忍心,只好斟酌了一下语言,说消息已经放出去了,所里也安排民警专门跟进这事儿,“这种事情我们常遇到,一般当事人最后都平安回来了”。

老雷爱人神情有些放松,招呼我喝水抽烟,我摆摆手说马上走了,晚上要去赶火车。她硬塞给我两个苹果,然后送我到门外,祝我新年快乐。

正月初四,雪终于化了。

新年轮班。早上七点多,我在早点摊上被同事拎上警车,手里还攥着半个没吃完的肉夹馍。

我说大过年的啥事这么急,同事说,赶紧把肉夹馍扔了,出警去。我说大过年的又是么斯(什么)警?同事说死人了,那个失踪的老雷死了。

死亡现场在距离老雷小区向北不到一公里的农田边上。当我赶到现场时,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我拨开人群走进去,看到老雷侧卧在农田排水沟里,身上只穿着秋衣秋裤,没有任何外伤。

其他衣物鞋袜被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水沟岸上,手机、钱包和所有贵重物品都在,仿佛人不是躺在水沟里,而是躺在自家温暖的床上。

老雷的爱人哭晕在现场,被120送去了医院。我和同事把老雷的遗体抬上车,送去法医那里尸检。

法医排除了刑事案件的可能,说老雷是活活冻死的,死亡时间就是“小年”那天的晚上。那晚老雷应是酒后迷了路,跌进了农田的排水沟里,酒精迷醉了他的神经,让他误认为自己回到了家,便脱掉衣服直接睡在了沟里。

我问,这零下七八度的气温不会把他冻醒吗?法医说,他喝了那么多酒,估计在沟里睡了很长时间。等酒劲醒了想爬起来时,可能发现自己已经不行了。

然后,漫天大雪便把他覆盖,直到雪化了一些,遗体才被人发现。

正月初九,老雷爱人来派出所开火化证明,她面色苍白,人整整瘦了一圈。

“节哀吧,大嫂……”我不知道再说点啥。她点点头,说声谢谢。然后问我,那几个同老雷一起喝酒的朋友是不是需要承担一些责任。我建议她找个律师咨询一下。

“那几个人,简直狼心狗肺,老雷活着的时候关系那么好,现在出事了,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来看看,连追悼会都不露面,生怕被缠上!”她说完,转身离开了派出所,说要去法院告状。

“老雷家这个年,是没法过了。”我说。

“不只是今年,以后年年都没法好好过了。”同事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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