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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丈夫砸死的赌徒妻子(2 / 2)

刘清甚至怀疑过妻子是不是在外面“有情况”,还特意“调查”了一番,但确实没发现妻子生活作风方面的问题。就是单纯的赌博。

后来,我和一位老民警聊到此案,老民警笑笑说:“老话讲‘久赌必输’,就是这个道理。当第一次输了100块时,你会觉得这是个‘大钱’,能记住,但当你输过1万块后,再输100块,你不但不觉得是个大钱,反而会有些庆幸。就这样,钱就一点一点输没了。”

想想的确是这个道理。

5万块钱确实已经输出去了,刘清和王琴两人也没办法,只得一家人一起,过了一个别别扭扭的春节。节后,刘清还要继续前往外省工地上班,但妻子的情况又着实令他放心不下。

王琴信誓旦旦地向刘清保证说,“自己以后坚决不打了”。但牌瘾这东西染上容易戒掉难,从王琴输在牌桌上的数额以及和亲戚朋友的聊天中,刘清怀疑妻子已经上瘾了。他本打算放弃外派的机会,在家监督妻子,但后来并没有付诸行动。

究其原因,刘清解释说,自己选择外派是和单位签过一个五年协议的,如果第二年不去了,就相当于毁约,得交万把块钱的违约金。

刘清舍不得那笔钱,妻子也一个劲儿承诺,自己绝不打牌了,还当场写下了保证书。刘清思量再三,第二年还是出去了。

“早料到走到今天这步,别说1万,哪怕让我交5万的违约金,我也要坚决留在家里……”刘清低着头,语气中满满都是悔恨。

2013年全年,刘清一直密切关注着妻子在家中的情况。除了每天晚上雷打不动的视频,他还不时地让妻子查一下工资卡余额并截图发给他。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晚上的视频妻子随叫随到,工资卡的余额也在逐渐增多。这一年临回家前,刘清又让妻子发了一次余额截图,上面显示,又攒了大约8万块钱,他兴高采烈地准备回家,打算用这笔钱置办几样“大件”。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前脚回到家,本地寄卖行的蒋老板后脚就登了门,见面开口就问刘清,他家的车还要不要了——原来,之前王琴把车押在寄卖行抵了3万块钱,“还要车的话年前赶紧凑钱”。

刘清当时就蒙了,他火急火燎地叫来妻子询问,王琴先是左推右拖,最后实在不得以,才承认自己确实把车押给了蒋老板,而钱则全被她用来打牌了。

不仅如此,在刘清离家的这一年里,王琴不但没有履行“再不打牌”的承诺,反而变本加厉,一口气把家中存款和刘清工资卡上的几万块钱输了个一干二净。

“她说在家里无聊,除了打牌也不会干别的,打着打着就玩大了,越输越怕也越想‘赶本’,结果‘本’越赶越大,后来就真的还不上了……”

“你们不是经常在晚上视频,还转发银行卡余额吗?”我问刘清。

这个问题像是戳到了刘清的痛处,他一下子抬高了声音,说这一年妻子确实晚上不去打牌了,但也就是晚上视频的那段时间才在家里。

和王琴一起打牌的人,开始是她的一些朋友,后来,王琴觉得只跟朋友打牌“没什么意思”,就开始“赶”起外面的“场子”来。有时是街边的棋牌室,有时是去一些人开的“私局”。每局的“起底”也逐渐变成了50元、100元,一局输赢便是成百上千。

而至于发给刘清的那些截图,也全是假的。王琴后来才承认,每次截图,她都是从棋牌室老板娘那里借钱出来存到刘清的卡上,截好图发给刘清之后,再把钱取出来还给人家——这样搞一次,还得付给棋牌室老板娘200元的“手续费”。

“王琴这一年一共输掉了多少钱?”

刘清想了半天,才说:“太多了,现在单是我知道的就有几十万,不知道的还不晓得有多少。”

刘清原本还不知道妻子在外欠了多少钱。就在事发之前的当天下午,几个小额贷款公司的“马仔”来家里催债,好不容易才把人打发走了后,刘清把妻子叫过来,让她交代到底在外面还欠着多少钱。

王琴眼看已经瞒不过去了,只好把欠款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刘清——“光本金就有23万啊,很多是外面的贷款。我不吃不喝再外派三年,才刚够给她还本金的,可是还有高得吓人的利息……”

刘清工资每个月不到9000块,6000多块的月薪,加上2500元的“出省费”,全都打在妻子的卡上。

“你也算是好男人啊,明知老婆在家打牌打得大,你还把工资如数上交。”

刘清摇摇头,十分无奈地说,毕竟夫妻一场,还不至于像防贼一样防着妻子:“之前也有相熟的朋友劝我把网银收过来,不时查查卡上的余额。可我怕那样做伤了她的心啊!”

何况,工资打到妻子的卡上,这是单位的规定,他也没办法。刘清所在单位的确有这样一条规定:所有外派职工的工资都发放在直系亲属名下的银行卡上,密码由亲属设定,每月发工资时,需要亲属带着银行卡到单位财务处现场转账。

单位这样做,也有自己的考虑:以往外派职工常常在工作之余聚众赌博,有人一晚就能输光全年工资,年底回家时,两口子为此打架闹离婚的比比皆是。后来单位便想到了这个办法,工资直接交给家人,外派职工每月只能领取其中的1000元作为日常花销。

但没想到,防住了那头,却没能防住这头。

那天下午,当刘清知道自己不但身无分文,还在外欠下巨额债务之后,越想越气。他不停地数落妻子,一开始王琴还默不作声,后来忍不住还了几句嘴,一下点燃了刘清的怒气,很快就发展成了打斗……

在讯问中,刘清说家中抽屉里还有妻子签下的借条,所里派人去找,确实找到了一些。但如今王琴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已经无法向我们证实,这些借条背后的二十几万现金是否真如她的丈夫所说,全被她拿去输光在麻将桌上。

为了进一步核实刘清的说法,我们只好找到王琴的亲属,去她曾经常出没的几家棋牌室调查。

从王琴2012年迷上打牌开始,她的儿子刘宇轩就一直放在娘家由父母帮忙照看。在王琴娘家,我们见到了6岁的刘宇轩,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爸妈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在我们了解情况期间,孩子就一直在院子里快乐地玩耍。

王琴的父母没有向我们透露有关王琴打牌的详细情况,只是老泪纵横地一再要求我们要严惩刘清。不过我们离开时,王琴的嫂子却悄悄地跟出门外,问我们:之前王琴以“还车贷”为名从她丈夫手里拿走的3万块钱,照现在这种情况,怎么才能拿回来?

我说,这个恐怕需要到法院去起诉,王琴嫂子便有些生气,嘴里一直小声地咒骂着。

我借机问她知不知道王琴在外赌博的事情,王琴嫂子顺口说:“怎么会不知道,她来借钱的时候寻死觅活,连孩子脖子上、手腕上的金坠子都拿走卖了……”

我拉住她想再了解一些具体情况,但她却似乎想到了什么,借口自己知道得不多,便匆匆离开。

我和同事又前往辖区一些棋牌室,刘清和王琴的事情在小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因而绝大多数棋牌室老板都不肯承认王琴是在自己的店里输光了家产,顶多含糊其词地说,王琴经常来玩,他们只不过就是收点“服务费”,输赢都是同桌牌友的事情。

那位曾经每月借款给王琴忽悠刘清的棋牌室老板娘,因为转账记录抹不去,被我们找到并带回了派出所。她看实在逃不过,才向我们交代了王琴在棋牌室的一些情况。

“她经常来,玩得是蛮大的……”老板娘说,她曾听说王琴有一次,一个下午输了1万多,同桌赢钱牌友激动得难以自持,当场给了棋牌室服务员200元“小费”。

同事问老板娘,为什么借钱给王琴“充数”?她说因为王琴经常光顾,所以和她关系挺近,她知道王琴在自己店里输了不少钱,担心王琴老公知道了来找自己麻烦。

更重要的是,王琴还答应她,“每次无论借多少都付给她200块钱报酬”,老板娘知道王琴是本地人,父母孩子都在,也不怕她跑了,便同意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想了半天,问老板娘:“你难道不怕王琴这事儿最终败露了,刘清来找你算总账吗?”老板娘有些哭笑不得,说自己有时也盼着王琴把钱赢回来:“只要还在打,哪有总输不赢的!”

“你倒跟我仔细说说,最后有赢回来的吗?”同事在旁问她。

她想了半天,没能举出几个“赢回来”的例子,反而在同事的提示下,说了好几个打牌打到妻离子散的客人。

“不瞒你说警官,每到过年前,我都过得提心吊胆。”末了,老板娘反而也抱怨了起来。

我问原因,她说本地像王琴这样的留守妇女特别多,平时没啥爱好,就是喜欢在棋牌室里“垒长城”,虽然大多数人日常的输赢不大,但一年下来也都是个不小的数字。

丈夫赚钱打回家,妻子闲来无事就在外打牌,年底丈夫回家想看看一年存了多少,才发现钱都被妻子输光了。然后,基本就都是争吵、打架,也有一些妻子输钱输过分的丈夫,会直接闹到棋牌室来。

“这几天我还担心王琴的老公来店里闹呢,结果没想到……”

尾声

由于王琴的重伤,刘清和王琴两家亲属很快就反目了。

移送刘清前往看守所之前,他提出想要见儿子一面。我们联系上了王琴的亲属,但他们严词拒绝让刘宇轩与刘清见面。

我本想再去做一下王琴亲属的工作,但同事拉住我说,不见也好,但愿王家人能把刘清和王琴的事情向孩子瞒下来。这么小的孩子,父母出了这样的事,以后的路就太难走了。

半个月后,王琴的亲属经过商议,决定接受王琴脑死亡的现实,放弃治疗。

“两级医院给出的结论都是脑死亡,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体征。每天的维持费用需要四五百,他们家已经没有积蓄了,亲戚们觉得这是个无底洞,都不愿出钱,最后只能放弃了。”同事对我说。

没多久,刘清便因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被检察院批捕了。等待他的,将是漫长的刑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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