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人大喜,王戎说:“饮酒谈文,岂可无乐?家奴,去马车上取各种乐器来!”
家奴奉命去取,不一会儿,笛子、笙箫、琵琶、胡琴、七弦琴等等乐器取来了一大堆!
山涛笑道:“王戎兄是个有心人,诸位各展才艺吧?”
吕安好惹事,强拉着嵇康去取了把七弦琴,请他弹一首《广陵散》。
嵇康全神贯注地弹奏,竹林里鸦雀无声,各自品味。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竹林里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阮籍笑着让阮咸上去弹了一首琵琶曲,众人静静聆听。
弹奏了一会,山涛故意问嵇康:“康弟,你听出这曲子弹的什么意思了吗?”
嵇康笑道:“音调先抑后扬,似乎是愤慨世事不公,继而饮酒放纵;然后曲调如行云流水,淋漓酣畅,似乎是饮酒之后半醉微酣,慵慵懒懒,昏昏欲睡而又心中舒畅,不知是也不是?”
山涛还没答话,旁边阮籍鼓掌笑道:“好!嵇康兄果然是行家!此曲名为《酒狂》,正是我亲自所作,让阮咸弹奏的!”
阮咸弹完,王戎笑道:“阮咸的琵琶和嵇康的七弦琴,各有千秋,都是传世之作,我等有耳福了!”
吕安起哄道:“不如我们大家一起敬两位高士?”
众人轰然答应,举杯敬酒。
刘伶爱酒如命,不说话,只顾着饮酒。
向秀笑道:“刘伶兄,别光顾着喝酒,也露两手啊!”
刘伶道:“人贵有自知之明,我容貌不佳,自己又放肆情态,常以身处天地间顺应万物为意,从不滥与人交往,沉默寡言,对人情世故漠不关心。我只爱杯中物,纵酒避世。”
吕安说:“不行不行,你怎么也得露一手。”
刘伶无奈地说:“乐器非我所长,我就给大家诵一遍拙作《酒德颂》吧!”
其他六人一起鼓掌,刘伶背诵道:“有大人先生,以天地为一朝,以万期为须臾,日月为扃牖,八荒为庭衢。行无辙迹,居无室庐,幕天席地,纵意所如。止则操卮执觚,动则挈榼提壶,唯酒是务,焉知其余?
有贵介公子,缙绅处士,闻吾风声,议其所以。乃奋袂攘襟,怒目切齿,陈说礼法,是非锋起。先生于是方捧甖承槽、衔杯漱醪;奋髯踑踞,枕麴藉糟;无思无虑,其乐陶陶。兀然而醉,豁尔而醒;静听不闻雷霆之声,熟视不睹泰山之形,不觉寒暑之切肌,利欲之感情。俯观万物,扰扰焉,如江汉之载浮萍;二豪侍侧焉,如蜾蠃之与螟蛉。”
(文章讲的是:有一个大人先生,放浪形骸,不问世事,饮酒作乐,藐视富贵。)
六人听了激烈鼓掌,都有共鸣,人生能够放浪形骸、饮酒作乐、不为名利操劳,真是名士风流!
王戎举杯敬了刘伶,其他人也纷纷敬酒,刘伶来者不拒,且饮且歌,十分快活!
吕安道:“向秀,你来表演一番?”
向秀为难地说:“我的《庄子注》很长,不适合背诵,乐器也不是我擅长的,怎么办?”
吕安笑道:“你就捡《庄子注》最精华的注解,给我们讲讲。”
向秀道:“好吧。世人口思五味,目思五色,是自然之理、天地之情,应顺其自然,不能强行压制。但凡事过犹不及,又不能任由人性无边张扬,应节之以礼,束之以义;人的欲求,如追求名利富贵等,应该与礼法不相违背。所以,人性的‘自然’与各种礼法的‘名教’应该合二为一。
《庄子·逍遥游》中,大鹏与小鸟追求的都是逍遥,逍遥是本性的满足、生命存在的最佳境界。如果满足了自己的本性,那么逍遥本身是没有任何差异的,犹如在金床上或木床上,睡着后的感觉都一样。所以大鹏与小鸟、凡人与圣人,都可以达到逍遥至境。万物自生、自化,应和谐相处,不应互相戕害,这样就是逍遥游,天下太平!”
六人听了一起鼓掌。
阮咸笑道:“吕安,你光要别人表演,你自己不来点什么?”
吕安偏偏坏笑道:“我什么也不会,就会吃喝玩乐,能奈我何?”
阮咸脸一沉,不大高兴,山涛转圜道:“我也喜好老庄学说,只是没有各位钻研得透彻,拙作拿得出手的也就会写几个字,有幅《侍中帖》勉强可以一看,今日不在身边,改日奉上。”
王戎笑道:“山涛兄谦虚了,其实山涛深谙兵法,虽然没打过仗,对行军作战颇有心得,深得朝廷倚重。”
山涛笑道:“王兄过誉了,王兄能直视太阳而不目眩,眼力过人;对古玩、玉器有精辟的品评与识鉴,为人健谈,善于提出话题,并能抓住谈话的要领。王兄还善于理财,早就富甲一方!”
王戎谦逊道:“我跟诸位不能比,就是一个满身铜臭味的奸商,诸位风雅聚会带上我,我勉强凑数成竹林七贤,实在是惭愧;没有像样的才艺,我就负责给大家提供酒菜吧,哈哈!”
嵇康想想,王戎虽然吝啬精明,但是知恩图报,对朋友不薄,也不虚伪,心中对他又添几分好感。
嵇康举杯笑道:“感谢王兄的盛情款待,我们大家同敬东道主一杯如何?”
众人轰然响应,杯觥交错,十分热闹。
喝到傍晚,向秀酒量小,先醉了,也不闹腾,倒在草地上睡觉。
刘伶也喝醉了,故态复萌,脱去上衣放声唱歌。
山涛非常有节制,喝了八斗酒(斗是一种酒杯)就推杯,再也不喝了。
嵇康与阮籍、阮咸都是海量,越喝越兴奋;嵇康和阮籍尤其投缘,一见如故。
阮籍佩服嵇康有奇才,豪迈旷达高出同辈。
嵇康身高七尺八寸,工于文章词句,有风度仪范;而表面上却像土木形骸,不修边幅,世人认为嵇康放荡不羁,阮籍却认为他神采非凡、天质自然、恬静少欲。
嵇康也佩服阮籍大度,能包容污垢,隐匿缺失,宽宏大量!
阮咸只顾饮酒,很少说话;阮籍和嵇康闲谈,佩服嵇康做学问不秉承师传,博览群籍无不精通,喜好《老子》、《庄子》。
山涛一直清醒,听他二人谈了半天,总结道:“嵇康、阮籍、刘伶、阮咸始终主张老庄之学,‘越名教而任自然’,强调清静无为;我、王戎则喜好老庄而杂以儒术;向秀则主张名教与自然合一。我们在生活上都不拘礼法,清静无为,聚在竹林中喝酒、弹琴、纵歌,真是人生一快!”
嵇康笑道:“我们清议时政,切磋玄学,抨击名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何必去为了几个臭钱做官,不得自由?哈哈哈哈!”
到了晚上,几个喝醉的纷纷醒来,吕安兴致勃勃地劝大家再喝;王戎早已命家人重新备了酒菜,竹林七贤开怀畅饮,一直喝到天明!
快要散席的时候,吕安忽然一拍大腿,说:“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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