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两人相视一眼,儒杉公子将折扇一收。拢入袖中,上前对洛凭渊客客气气一揖:“这位同道还真是有意思,还是我先来自我介绍吧,区区姓范,单名一个寅字。”
洛凭渊还了一礼,心中思量江湖中可有姓范的家族或者年轻高手。两人离得近,此时袍袖不自觉的微微相触,范寅便动作自然的顺手拂了一拂。洛凭渊此时猛然想起,以各种小巧擒拿功夫闻名的七巧格,阁主应该就是姓范,而那一家的少主人,好像有一项相当出名的绝技……
他连忙去摸自己怀里,果然已是空空如也,随身带着的物事都不见了。
只见范寅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衣袍,笑道:“这回总该认出是谁家子弟了。”说着,一样一样,从袖中先拿出一个淡黄色绣着只小狐狸的荷包,而后是一束薄薄的帛书,再然后,一块指肚大小的暖玉,说道:“果然是大家公子,出门在外都不肯自己携带银两,连金疮药都没随身带一瓶,来比武求亲还揣着意中人送的荷包与情书,未免托大,定是涉世未深,没在江湖正经走动过。嗯,这条玉雕的小鱼可说是难得一见的名贵之物。还有这块金牌……”他随口调侃,说到这里突然没了声音。
洛凭渊:“……”
荷包是丹阳公主亲手绣给他的;帛书是今早从靖羽卫所照常例转过来的情报,因为只匆匆看过一遍就出门,故此还带在身上;至于玉鱼,则是在端王爷书房中见到,因是罕见的暖玉,特地讨了来,准备送给皇兄戴的。然后,此刻范寅手里拈着的那块金牌,乃是天宜帝御赐。
月白衣衫的秀雅青年见两人相对无言,觉得好友在静王府前行事有些唐突了,打圆场道:“范兄也是,总说不可技痒随便施展妙手空空,结果一好胜就又忍不住了。只是个玩笑,冲撞之处,这位公子勿怪,我代他赔个不是好了。”说着,随手将荷包等物件接过,交还回来。
洛凭渊见他神态文雅,轻言细语,一双手更是修长秀美,宛如白玉雕就,心中一动:“阁下可是姓唐?”
唐门传承数百年,雄踞蜀中,可说长盛不衰,每一代都会出现几个杰出的子弟。而今唐门年轻一辈中,名声最响的,难道就是眼前这一位?
对方眉峰轻扬,隐隐现出一丝傲气,果然答道:“好眼力,在下唐瑜。现下可以通报名姓了?”
“我说,不用忙着问了。”范寅仍捏着那块金牌,这时才道,“你且看着上面写的是什么字,说不定是我认错了。”
唐瑜接过那块精致的金牌,上面四个篆字:如朕亲临。顿时也是无言。
静王府的门卫一个去通报,另一个见宁王殿下与访客交谈,不好上前打扰,这时才寻了个空隙过来,将乌云踏雪牵去马厩。
杨越带了两个从人匆匆而出:“劳贵客久等,我家殿下请两位入内相见。”见到眼前情形又感诧异,“五殿下回来了,可是从前识得两位公子,怎么就站在这里叙话?”
洛凭渊接过金牌,也有点不好意思,心道真是饮酒误事,一揖笑道:“是我轻率了,见到两位世兄前来援手,一时高兴想开个玩笑,还是被识破了。在下师门是寒山派,只是早就住在此间了。”
待到见礼已毕,几个人一道进府的时候,范寅才弱弱说道:“所有人都知道宁王殿下是寒山派高徒,也听说过是住在江宗主府上,但谁都以为贵为皇子,不管走到哪里身后至少得跟他几十个护卫,哪里想得到出门才带两个随从呢。”其他皇子,除了静王,还真是如他所说一般,只有洛凭渊觉得护卫太多不方便,迟迟不增加人数。这几日过节,他让四名亲随分成两班轮值,可不是只有两个。
既是来见静王的,洛凭渊没有同去澜沧居,但他的心情却有些兴奋,范寅的小擒拿手在江湖中早已成名,妙手空空的绝技自己已经见识过了,必定能帮上不少忙;而看上去腼腆的唐瑜公子,关于他的传闻事迹更多,暗器用毒的本事出神入化,说不定就是下一位唐大先生。
可以想见,为了前来帮忙,他们都没有在各自家族中过年。在未来一段时间中,应琅環所邀的年轻高手们会陆续来到,面对辽金的挑衅。势单力孤的靖羽卫从未得到过这样的强援,令人不由得生出信心与期待。
没过两日,宫中传来皇帝口谕,正月初七将宴请北辽与夷金的使节,允许耶律世保和完颜潮各带三名本国年轻武者入宫,皇子们也要悉数到场。
名义上说,两国使节在年节之际身处洛城,禹周方面出于礼节当一尽地主之谊,而事实上用意不言自明,事关国家的颜面和丹阳公主的婚事,皇帝总要对各方的实力有个数,辽金准备派出什么样的人手,而自己这方又有多少把握。当然,如果能看到静王允诺的名门俊彦就更好了。
这层意思传到静王府时,唐瑜在同奚谷主品评天下至毒,范寅在破解关绫设下的机关,静王与宁王在对弈。
将传口谕的内侍打发回宫后,洛湮华便含笑道:“这是要在君前别一别苗头了,不知范少侠和唐公子可有兴致同去一趟?”
两位公子在府中已住了两天,本来就是为了与外夷比武而来,闻言都欣然同意,范寅笑道:“去过不少地方,还未进过皇宫。来得早就是有热闹啊。”
洛凭渊想到辽金一共会有六个人,又去从靖羽骑卫中挑选两名,准备次日一道进宫。
“阿肃,这次你也一起去吧。”晚上众人各自散去安歇,静王才说道。
“遵命。”屋梁上传来秦肃的声音,简短干脆。
“我是想,很长时间没有由你陪着进宫了。”洛湮华道,“宫里也已经许久没有过暗卫。我对李统领打了招呼,不过你还是要小心,别做多余的事。”
“好。”秦肃答得更加惜字如金。但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府里便热闹了。”
“这阵子会住进一些世家子弟,难免会热闹些。”静王道,略有些奇怪,阿肃的声音好像有点不满。可是他见过的人多了,如今才多了两位客人,怎么会在意?“他们住在这里,昆仑府也不敢随便滋扰,守卫起来不是轻松些?”
“一阵沉默后,秦肃才道,“五殿下很闹。”
“……”洛湮华哑然,原来是为这个。秦肃回来以后,发觉之前心有芥蒂的宁王变成每日一有时间就高高兴兴来澜沧居,好像真的不太适应。实际上闲谈的时候当然有,但洛凭渊每日过来,大多数时候就在书房里忙公事,遇到问题才一道参详,总体还是很安静的,如果知道阿肃觉得他闹腾,一定会大感冤枉。
他朝案几上看去,那里放了一只暖玉坠子,形状是一条小鱼。洛凭渊从端王爷那里要来后,给奚茗画看过,确定的确有助于活络血脉,又找人打了络子穿好,才送给自己贴身佩戴。
他幽幽叹了口气,若菡送的那块兰花形玉坠而今还在身上,难道两块一起戴?这类的举动,凭渊总是很自然的不时作出一些,非常用心地盼着自己身体能调养过来。
阿肃指的莫非就是这个?看在知道内情的人眼里,可能是很不好受吧。
“凭渊,是好意啊。”他不觉又叹了口气,将那条暖玉小鱼拿起来,没办法,暂时就两块一起带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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