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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1 / 2)

当晚回到含笑斋,宁王有些失眠。他躺在床榻上,脑海里浮现的一幕幕都属于十年前。九岁、十岁的自己每日都在应付太傅,读书写字、学习武技,还要玩耍撒娇,过得相当充实忙碌。但有时想找皇兄洛深华,却被告知大殿下出宫去了,他就会望眼欲穿地注视着高高的宫墙,盼望皇兄早些归来,带回宫里没有的好吃点心、新奇玩意,还会讲述见闻。应该说,作为皇子,脑中想的其实与普通人家的孩子也没多少区别。

那时他也常常好奇而憧憬,皇兄出宫后有多少见闻,可结识了朋友?只是每次缠着问,用不了多久,注意力就会不知不觉转移到眼前更感兴趣的事物上,于是不了了之。

对于十余年前的洛深华而言,他眼中的世界又是什么样的呢?那时候,曾中过两榜进士的薛松年是洛城名士,主持西风画院,暗地里担任琅環的篆金令主。作为未来的宗主,自十四岁能够不时出宫起,皇长子进出西风画院或拜访薛家的机会,虽然比不上前往太傅章远道府上,也是不少。于是,很自然地见到小自己一岁的薛莹川。

还是天宜十年到天宜十一年的时候,薛府的长女年方十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每每落笔,引得书画名家惊艳不已,兼之才貌双全、娴静婉约,见者无不赞誉,渐渐流传开去。薛氏莹川,名满京华。

“最初教我琴艺的就是莹川,只是那会儿总抽不出时间练习,直到后来出宫住进府里,才有了空暇。”淡淡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静王的声音很平静,却并没有那种时过境迁的悠远,或许由于一切尚未真正过去。洛凭渊不禁要遥想薛家小姐当年的风姿,她与皇兄又是怎样初见、相识,该是感情很好吧,所以琅環娘娘才会想到缔结婚约。他无法询问,唯有倾听,心里却有些怅然,小时的自己什么也没觉察,就知道傻乎乎地玩耍,对皇兄议婚居然一无所知。再想想,不免叹了口气,只因即使如今同住一府,情形似乎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怕是仍有不知多少事被瞒着。

到了天宜十二年,如果什么都不曾发生,皇后就将做主为两人请旨赐婚;然而变故陡起,曾经共同编织的世界突然倾覆,而后就在巨浪中沉没了。十七岁的洛深华,十六岁的薛莹川,本应属于他们的年华就此逝去。

“薛松年怎能这般对待自己的女儿?再说,既然贪慕权势,结了这门亲事还不够么,为何定要选择背叛?”洛凭渊实在听得忍不住。出了这样的事,如果薛莹川是个值得皇兄放在心上的姑娘,她何以自处?

“我曾经也这么想过。后来才明白,成为皇亲国戚并非薛松年之所愿,他要的是朝廷中的官位实权。”洛湮华笑了笑,有种不期然的虚无,“那些年,眼睁睁看着昔日同窗跻身朝班,若不能位极人臣,将漓墨踩下去,他岂能心甘。回想起来,我疏忽了许多蛛丝马迹,或许当时薛松年已在盘算如何入仕,可是母后定下的这桩婚约却打破了他的预想,倘若莹川与我成婚,意味着他从此仕途无望,纵然进士出身、腹有经纶,也注定只能做个外戚了。”

他没有说下去,宁王心中明了,天宜朝从来忌讳外戚干政,如果女儿被册封为未来的太子妃,固然会为薛府带来荣华,薛松年本人的野心却只能止步于紫宸殿外,看似鲜花着锦的婚约,竟成了促使篆金背叛的关键。谁会想到看似淡泊名利的洛城名士,心中早已将多年前收留、扶助自身的琅環看做了阻挡前途的绊脚石呢?于是选择用出卖来铺就青云路,即使路上斑驳的血泪来自曾经的恩人,还有掌珠般的女儿,也要踏着走过。

相对于宁王辗转良久方才入眠,洛湮华却很早就睡了。二月十五以来已过了将近十天,他仍然很容易困倦,莹川、若菡加上凭渊,往事与现下交织在一起,格外令人疲累。

但他睡得很浅,仿佛有无数人与事在脑中交错,又看不清、辨不明,醒来时也无法记起,余下心底一丝平静的凄凉。

刺客入宫不过短短几日,母后自刎身亡,薛松年与琅環划清了界线,投奔朝廷,尚未来得及付诸实现的婚约再也无人提起。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身陷长宁宫的自己才得知,薛莹川在家中剪断了长发,发愿为病重的母亲祈福,入家庙修行十年,誓不婚嫁。这个消息一度在洛城流传很广,可那个时候,多少人事的更替兴衰每天都在发生,一个闺中少女的命运即使激起了一点波澜,但又能维持多久呢?

曾经认为十年的时间漫长得看不到尽头,在过去的岁月里,洛湮华有时会想,莹川为什么会将期限定在十年,因为她觉得这么久的时光应该足够自己了却责任,还是由于,这是她能在绝望中等待的极限?犹记夏日里同往洛水畔放灯,发觉只要在上游一处岸边将莲灯放下,总会随着水中的潜流飘向章太傅府中的园林,彼此心中小小的秘密成了而今莹川联络自己唯一的方式。从若菡手中接过墨莲时,才惊觉光阴倏忽而过,涛涛江水已带走了莹川最宝贵的年华。

洛凭渊很少有机会与静王一道出门,与薛府约定的登门时间是下午,他想到皇兄可能需要独自安静,是以午后才来到澜沧居。

青篷车候在院外,洛湮华没有穿惯常的青衣,换了一身白色锦服。既然莲灯到了,莹川应是有话要说,或者,这一切确然到了结束的时候。自己的事情还未做完,更无法带去希望,纵然如此,这一趟仍是要去的。

薛松年的府邸在城东,尽管官居高位,他的家宅并不如何宏大富贵,仍保持着十多年前的文士风范,这一点在朝中颇受好评;不过从外门上碗口大的铜钉仍可以看出相府的气派。

由于是五皇子来访,薛松年亲自迎出二门,却看到一身浅黄常服的宁王身边,站着衣着素淡的静王,脸色不由变了变。不过他城府甚深,只是微微一怔便如常让客:“难得两位殿下拨冗前来,请入寒舍看茶。”

“不必了,五皇弟挂心国事,来找薛辅政商议,在下所为却是私事,”洛湮华淡淡说道,“不知薛先生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一见故人。”

薛松年的神情维持不变,眼角却不易觉察地一跳,当他还是西风画院的书长时,风华正茂的皇长子每次来访,总是在人前微笑着称自己为薛先生,单独见面时,则是薛令主。听惯了旁人恭敬或尊重地叫辅政或大人,他很少想起旧日称呼,尤其还是出自静王之口。

“大殿下暌违多年,只怕弄错了,鄙舍如今人丁多有更迭,并无你要找的人。不若还是同本官与五殿下去厅中坐坐。”

静王没有心情与他慢慢兜圈子,当然更不打算对坐喝茶,略一停顿,悠悠说道:“我今日不请自来,是要与贵府后园家庙中修行之人相谈片刻,了却昔年一段夙缘。既是专程到访,薛辅政再是不欢迎,也当知从旁拦阻没什么意思,还是为令爱着想,不要再做为难。”

薛松年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入朝后一向表现得与琅環并无瓜葛,静王这些年也未曾在人前人后提起与自家的渊源。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太子看来真的要倒,洛湮华才会病都没好全就直接上门,还借了五皇子的势。此刻当着宁王的面,说得越多越不利。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身,肃手作个“请”的手势,当先入府:“小女是修行之人,只怕不便贸然相见。不过殿下人都来了,若想趁着春日到寒舍后园走走,臣当命人引路。”

洛凭渊与静王并肩而行,他从出门时就觉得,皇兄的面色比前几日还要苍白,心里添了一层担忧。明知薛府小姐没有过错,可说言行高洁令人敬重,仍然免不了缺乏好感,心道眼下满城风雨,皇兄还在生病,何必挑在这个时候来招惹。

只是腹诽归腹诽,他实在禁不住要看一眼这位使得皇兄十年来都在牵挂的小姐是何等品貌,顺势开口说道:“闻说薛府后园甚是清雅,辅政若不介意,但请留步稍候片刻,我也一道略走一走就回前厅,这样如何?”不假思索间,却没觉察此刻的心态快要与小师弟严荫如出一辙。

静王看了皇弟一眼,没有说话,如果不是心事重重,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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