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筝在心底暗暗长舒了一口气,石屋铁门有三道锁,钥匙分别在蒋谦、司徒予和夏简身上,他与宁王串谋的时候早已想好了对策,立时笑道:“将你手里那把钥匙给我就成,其他的老夏能对付。我再去同他计议两句,既然要行动,就不能出差错。司徒你先和手下兄弟们通个气,千万别进去,我怕你俩气头上一见面又打起来。”
“用不着担心,老子这辈子都不想瞧见他!”新仇加旧怨,司徒予恨恨说道。
顾筝再度来到石屋,拉着夏简出了值房,转到屋后无人的角落,重演了一遍同一套对话,唯一的区别是,威胁无论如何要放走朱晋的变成了司徒予。
这回游说得更为顺利,夏简想到自己统共四个人,挡不住外面八人硬闯,又见顾笛拿出归司徒予掌管的钥匙,愈发深信不疑,略作迟疑就半推半就选择了妥协。
此时洛凭渊已在顾笛的引导下看过万剑山庄的练武场、剑池,观赏了浣月亭中先人手书的匾联,正沿着山间流下的溪水,往后庄走去。经过一处院落时,他听到了三两声弄弦的乐音,是古琴。
“顾堂主,从此处前行,再多远能看到藏剑阁?”他停下脚步,淡淡问道。
“还有一段路,再转过两道弯,就能见到一角了。”顾笛答道。宁王虽未坚持进入藏剑阁,但好像还没完全死心,非要看一看外观,弄得他不得不一直紧绷着这根弦。
这两句简短的对话发生时,顾筝在内墙与石屋之间又已奔走了一个来回,确保里外两班守卫们在无奈与顺水推舟下达成共识,顺便替大家定下了送朱副庄主平安离开的行动方略。
朱晋没有受伤,只是这些天被迫服了软筋散,无法动用内力,以致手足酸软、脚步虚浮。但他处变不惊,几乎在顾筝说出第一句话时就沉着地点了点头,示意不用多做解释。
司徒予让两名守卫在外面放风,自己守在落叶居的内墙入口,眼看着顾筝扶着朱晋一步步从石屋里出来,夏简四人跟在后面三步远,显得既防备又慎重,而在夏简眼中,自司徒予以下,墙边一干守卫个个虎视眈眈,稍有不妥就要拔剑相向,或者施放传讯烟花,而庄外会不会埋伏着宁王的手下甚至兵马?
两个冤家对头目光相接,同时心头蹿火,狠狠瞪了对方一眼,恨不能眼神化作飞刀;继而又同时意识到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已经到了这一步,接下来不容有失。
司徒予哼了一声,对朱晋抱拳为礼,让开了通路。
顾筝强忍住肚里的闷笑,面上仍一派严肃:“迟则生变,大伙儿尽快!”
望风的两人在前面探路,随后是顾筝与朱晋,司徒予带着五个人走在夏简后面五步远,一行人有志一同地抄小路,用最快速度朝山庄后门赶去。
藏剑阁与落叶居都在后园,却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由于地势拔高,布置在后庄的护卫本就不多,此时十个有八个跑到藏剑阁去帮忙兼凑热闹,另外两个也没理由这个时辰出现在僻静小径上,除了若干负责打扫的婆子,他们一路上竟没遇到其他护卫或管事。
后门连着山路,平时很少有人从这里进出,四名门卫与顾筝等人全都认识,为首的迎上来,颇为意外:“是顾兄弟,你们这许多人要外出,怎地不从前面庄门走?”
一言未毕,他看见了面带病容的朱晋,顿时一怔,“这不是,怀壁庄的……?”
万剑山庄多数人都见过朱晋,司徒予和夏简互看一眼,心下均想:“事情是你挑的头,这种时候当然是你出面周全,难道还要老子回答?”
顾筝笑道:“是庄主从聚仙楼传令回来,要与宗主和解,让我们陪朱副庄主出庄呢。老胡,赶紧的,开门。”
老胡名叫胡文青,也是二十多岁,闻言有一丝惊喜,继而又免不了狐疑:“那为何不去正门,这山路多不好走?”
顾筝暂时放开朱晋,凑近两步小声向他说道:“咱们少庄主是什么脾性,就算让步,也是抹不开面子,所以要悄悄地从后门送客,免得被人见了笑话。”
慕少卿确然重面子,胡文清见看守落叶居的司徒予和夏简都在,心里倒是信了□□分,一边让人开门,一边按例问道:“可有庄主的令牌?”
“令牌哪能没有,交到了顾堂主手上,他忙着拿去调人防备宁王,就直接派我来了。”顾筝从顾笛那里匡来的令牌已经给了蒋谦,目前当然是拿不出的,因此搪塞两句,笑骂道,“要不然本少爷没事陪着司徒和老夏晃到你这偏僻地方来做甚,活动筋骨么?我们这些人只管送到庄外就回转,自会有怀壁庄的属下来接朱公子。我说老胡你几时能改改啰嗦瞎操心的毛病?我床底下还有两坛二十年竹叶青呢,快点办完事,咱们一道喝酒猜枚子。”
山庄内外都有大事,忙乱中不依例也是可能的,而顾筝又是顾笛的弟弟,胡文清琢磨着那两坛好酒,准备放行。然而一侧身,他看见了司徒予和夏简的表情,两个人的神色如出一辙,不仅带着点不自然的僵硬,还有些焦急。
胡文清心头掠过一丝疑虑,朱晋可不是一般人,庄主看得极重,下令重重把守,怎么聚仙楼赴约未归,却要这么急着放人、如果不见令牌就认其出庄,自己如何担得起这个责任?
“顾兄弟,不是我不卖你面子,但庄规不是闹着玩的,这么大的事,总得有个凭据。否则副堂主追起后账,我们几个怕是交代不了。”他不确定情况,也不想就此得罪了顾筝,用的是商量的语气。
顾筝暗自叹口气,这位老胡今天出人意料地谨慎,一瞥间见到庄门已打开了一半,岂有这种时候功败垂成的道理?他心念一动,接口笑道:“算了,没工夫和你扯这点小事。令牌虽没在我手里,但哥哥另外给了一样东西,足可作为凭据。”说着,伸手入怀。
二人站的本来就近,胡文青又靠前了半步,想看清他从怀里拿出了什么,突然腰间一麻,整个人就毫无预兆地栽倒下去。
因为变起仓促,无论另外三名门卫还是落叶居的众守卫都反应不过来,怔在当地。
“大伙儿快走!”顾筝偷袭点穴得手,赶忙一指后门,大声道:“司徒、老夏,怎么还愣着,我这可尽力了!快点,冲出去!”
人在乱了阵脚时最容易遵循他人的判断,司徒予和夏简这一路折腾虽是出于被动,内心却已隐隐有了事情必须办成的意念,又本能地觉得顾筝是自己人,十余人登时一拥而上,将朱晋裹在中间往外冲,几个才回过神的门卫哪里挡得住,混乱中也不知相互是怎生出招防守的,总之没几下三人也被点倒,只能眼睁睁看着一行人扬长而遁。
山路上一片寂静,身后没有人追出来,众人奔出一段才缓下脚步,主要是朱晋走不快。司徒与和夏简暂时松了口气,对顾筝的应变之才都有些佩服兼疑惑,但仍然认为自己是被姓夏的姓司徒的平白坑了一道,不禁又互瞪一眼。
顾筝却已顾不得他们在斗什么,他看看周遭地势,打了一声长长的唿哨,前方立即回应了一声相同的唿哨,十余道人影从山路转角处闪出,有人牵着骡子,为首的却是不久前才加入靖羽卫的聂寂峦与曲观澜,以及洛凭渊另外两名随身亲卫。
如果说司徒予和夏简本来还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想着不可让这对头走脱,现在就算他俩再迟钝,也醒悟过味了。二人面面相觑,同时盯住顾筝。
靖羽军士过来将朱晋扶上骡背,顾筝和来人交谈了几句,这才回身团团一揖,满脸不好意思:“司徒、老夏,我这真是迫不得已,为了不伤和气、为了大家齐心协力才出此下策的。我床下的竹叶青全都送给你们和老胡做赔礼。”
万剑山庄十二名守卫悲愤莫名,心中无不大骂:“你那点酒够赔什么?”但是朱晋是自家不惜打了一架,亲自护送出来的,总不成因为恼怒受骗,再合力抢回去。
“这个……我就先不回山庄了,须得躲一阵再说。那个,”顾筝在众多怨念的灼灼眼神中后退了一步,仍然满脸惭愧,十分真诚地说道,“留下大家挨骂受罚,我顾筝未免太不仗义,要不,你们都跟我一起到怀壁庄避几天风头?”
事后司徒予和夏简作为难兄难弟论起朱晋脱身时的具体情形,司徒予问起心头疑惑:“顾筝那小子骗了你我的钥匙,可是第三道锁是怎么开的?难道蒋谦也着了他的道?”
“蒋谦没给他钥匙,其实根本也用不着。”夏简没好气地说道,“前两道锁打开后,他从怀里摸出一柄尺许长的短剑,拔出鞘时就见一道紫光,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楚,这家伙一剑无声无息就将最后那道锁斩落了,绝对削铁如泥。我本想问几句,他偏说那宝剑是你事先准备好的。”
而换作朱晋,回忆起这段经历时,就会禁不住地感慨:“即使深陷万剑山庄,有幸得纯钧和鱼肠护持,焉能不安然脱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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