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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1 / 2)

三天后,经过悉心准备,安王在朝会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众人都明白,皇帝目前仍在采取敷衍拖延、息事宁人的做法,显然不准备轻易认输,因此第一轮攻势务须足够稳和狠,打开一道缺口,使得事态彻底收不了场。

在洛君平而言,与静王已然达成了约定,侥幸之心既去,积聚多日的仇恨便如决堤洪水,再也不可遏制。

再一次朝堂发难,他只字未提查处内奸,而是从自承己过开始,言辞痛切地表示困在敌营期间,自分必死,从而痛定思痛,回想过往几年中犯下种种过失,但觉悔愧无地,尤其是曾经在知情但无奈、或是当时蒙在鼓里而得知后不敢声张的情况下,卷入太子洛文箫策划的多桩阴谋而难以脱身,先前请旨前去绥宁劳军,未尝不是害怕出事,想避一避风头。然而被俘后父皇下旨相救,数万将士浴血沙场,自己又怎能因为害怕担责而逃避隐瞒下去,若不能让父皇群臣得知太子的诸般作为,岂非成了禹周的罪人?

安王的性情最是偏激,一旦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心思,便再不留余地,他本就深悉内情,在紫宸殿上痛陈洛文箫实数条罪状,句句见血诛心,兼且声泪俱下。自洛氏立朝以来,朝堂上出现这般不惜自损八百,但求伤敌一千的告发,尚属于首次,何况控告对象还是太子。

数百文武朝臣无不惊心,倘若三皇子的指控属实,做出种种行径的二皇子怎能居于储君之位?要说不是,且不提事情本身难以作伪,谁会在编造虚言时连自己也一道陷害进去?

天宜帝看出势头不对,本欲喝止,散朝后再说,但是安王早已防着自己被打断,上来就抛出一条太子在河间府蓄养私兵的罪状。如此意图不轨的重罪,已不可能一言带过,皇帝面沉似水,只能任由洛君平一桩桩历数下去。云王手中掌握着琅環提供的证据,时而在旁边语气冷淡地补充:“此事儿臣略知一二,原来,果真与二皇兄有关。

洛凭渊听安王提到了豫州的刘可度,出班奏道:“父皇,儿臣去岁详查刘家钱庄大笔进出银两的流向和源头,也是发觉线索指向太子,不得已搁置下来,相关案卷和证据都存放在靖羽卫所,随时可供调阅。”他停顿一下,“另外,靖羽卫前任统领吴亭舟在遇袭身死前,也正在追查刘氏。吴统领之死疑点甚多,其中别有内情,极可能同样关联到二皇兄,儿臣代靖羽卫恳请父皇将此案一并查处!”

话音落下,又激起一片哗然。依照宁王所言,太子竟是连靖羽卫统领也说下手就下手?

任谁都看得出,三皇子是铁了心要拼命,云王和宁王显然也事先达成了默契,更重要的是,诸般指控并不似空穴来风,每一项都具备前因后果、相应证据,已经大大超出了皇子间争斗倾轧的范围。本身地位已如风中残烛的太子,怕是真的要在劫难逃,彻底倾覆了。

“若是微臣没有记错,吴统领殉职,原因已有定论,乃是遭遇北辽品武堂突袭之故。”薛松年眉头紧锁,缓缓说道,“事关太子殿下和三殿下的声名,恐怕不能因为区区几个疑点就大动干戈,还需慎重为宜。”

他心里明白局势难以遏制,但又实在不能不试着阻挡。吴亭舟的死因较为复杂,不妨抓住话柄将水搅浑,在宁王和安王间制造芥蒂。

洛君平果然面色一变,洛凭渊却已淡淡接口:“难得薛辅政关心靖羽卫,记得清楚,然而事隔两年,围攻杀害吴统领的凶手中已然有人落网。根据供述,他们属于昆仑府而非品武堂,虽然自北辽而来,接到的命令却是潜伏洛城,随时听候京中一位大人物的差遣。”

他冷冷看着薛松年:“试问京畿之中,哪一位大人物如此手眼通天,能够延揽一班昆仑府高手供其驱策?三皇兄好像并没有这个实力,连几名随身护卫都是二皇兄专门调拨给他的。”

昆仑府与琅環谈和后,他曾辗转探寻此事,要求交出奉命执行袭击的刺客;但对方认为尽管孽是魏无泽造下的,到头来账却要记在昆仑府头上,应该尽量避免被追究。如果靖羽卫有本事追捕擒拿,那自然没有话说,主动交人还是免了吧。直到静王答应传书延请唐大先生,檀化羽为了投桃报李,才下令押送数名琅環尚在缉拿的人犯入京,其中之一就是当初参与袭击吴亭舟的手下。所以宁王指证时,丝毫不缺底气。

洛君平在群臣的喧哗骚动声里瞪了洛凭渊一眼,这五弟倒是在帮忙开脱,但入耳实在不怎么中听。他心里略有发虚,因为谋刺吴亭舟虽是太子暗中主使,但自己却是早早就已知情,说共谋也不为过。但他旋即想起了洛文箫的恶毒加害,心头又是一片炽盛的怒火,将最后一丝退缩烧得干净。如果不能将被俘的真相揭示于众,那么因此遭受的无数折辱、践踏以致伤残,又算什么?这口气不出,纵然贵为皇子,也再难抬头做人。

反正再怎样自己的罪名也比洛文箫轻,他跪在金殿中,猛然提高了声音:“父皇,儿臣所言句句是实,随时愿与二皇兄对质、接受有司问讯,请父皇下旨刑部严查,以正刚纪!”

大殿上一下子变得安静,群臣交换着惊诧的目光:皇亲国戚犯下罪过,一向是交由宗人府处置,不予宣扬于外,安王居然自请到刑部,分明是要将已经扩大的事态闹得更大,连分毫退路也不留给太子,更是隐隐在逼迫皇帝!

如同山雨欲来,沉郁紧张的气氛里又莫名地掺杂着一丝兴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三皇子列举的罪状情况复杂,的确不是靠宗人府能够审清的,由刑部主审才是合适,这可是大振臣纲,使三省六部在宗室面前占到上风的机会。

“胡言乱语!”天宜帝脸上阴云密布,重重一拍御座扶手,“我看当了一遭质子,你不止是少了一条手臂,连三魂七魄也丢在绥宁了!从回来第一天就疯疯癫癫毫无体面,还不退下!”

通政司参知李辅仁是少数事先收到静王府传讯的朝臣之一,见状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声援,身后却有一名文臣先一步出班,朗声道:“陛下,三殿下适才所言干系重大,事关国法朝纲、社稷安危,臣斗胆附议,请陛下降旨!”

李大学士回头看去,不禁微感诧异,这位抢在前面表态的仁兄,竟是不久前才具本保奏过太子的礼部侍郎王昌佑。他挑了挑眉,心念转动间就想明了缘故:王侍郎倒是反应快,眼看太子已是复起无望,立时抓紧机会撇清关系。他再瞥一眼不远处的薛松年,辅政面无表情但脸色发青,显然也是出乎预料。

紧接着,又有刑部给事中严聪出列:“陛下,根据几位殿下所言,事涉多桩刑部积压旧案,非并案不能查清。三殿下以朝廷法度为先而自身为后,愿往刑部协查,诚为宗室表率,臣亦斗胆赞同!”

李辅仁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与刑部尚书私交甚厚,知道严聪是邹培盛从去年的新科进士中专门挑选出来的,就是看中此人实心用事又有几分二愣子的冲劲,适合待在刑部。看来,不用自己出面,也能获得预期效果。

过去半年,太子势力大为削弱,亲信多已不在朝中,而递补空缺或得到擢升的臣子往往没有派系,甚而政见相左,因此自然没什么顾忌。在王昌佑和严聪带头之后,接连有臣子出班请皇帝准奏,由于二皇子被举发的罪状里包括招募私兵、谋害靖羽卫统领,不止是文臣,一些武将也感到不能置身事外,纷纷站出支持,声势转眼就超过了先前由辅政发起、要求开释太子那一次。

对于天子而言,倘若太子的行为未曾揭开,如何处置是家事,既然已被端上台面,就需要令朝廷百官、泱泱子民信服。所以到了此刻,于群臣心中,太子接受讯问乃是必然的结果,根本无需争议,区别只在于交由刑部还是宗人府而已,当下有的援引律条和前朝旧例,有的陈以厉害请圣上下定决心,有的则委婉地表示,身正不怕影子斜,去一遭刑部,若是最终查无实据,对太子殿下的名声其实是一种保护。

洛君平低垂着眼睛,嘴角弯起一个讥诮的弧度,用不着抬头,他也能想象皇帝的脸色会是何等难看。一位君王,倘使连谋逆都容忍,还能坐得稳世间独一无二的帝位,做得了禹周的天子么?

天宜帝的面色确实阴沉无比,如同随时能拧出水来,在几个不是省油灯的儿子中,他素来认为安王毛病最多,相对容易掌控,从而最为省油,想不到撒起疯来居然比谁都狠,生生将了自己一军,实在是掉以轻心了。明知洛君平情绪不对,如果及时予以一定暗示和允诺,今天的场面或许就能避免。但是现在,说出的话如泼出去的水,已经来不及了。

“三皇子不是非要去刑部吗,朕准了!”他将目光投向邹培盛,冷沉沉说道,“就交给邹卿去办,但是事涉宗室,只能密审,内情不得传扬于外,否则朕唯你是问!还有,查清楚后即刻移交宗人府!”

他不愿定下太子的罪名,是担心自身失了颜面,但按照目前态势,如果再不下决断,不仅颜面无存,且要威信扫地,孰重孰轻,势必得有所取舍。但他必须尽量减小负面影响,将事态控制在手中;至于洛文箫本人,还真不配自己费力袒护。

邹培盛当即领旨,虽然皇帝仍然处处制约,但退让毕竟是退让。

“儿臣遵旨!”洛君平无声地呼出一口气,伏拜谢恩。放在一年前、半年前,如果有人说他有朝一日会亲口要求到刑部供述罪状,必定是个天大的笑话。他心底仍然存着悲哀和不甘,但又前所未有地痛快。高踞于御座之上的皇帝似乎也不像过去那般令他敬畏惶恐,而是变得可以平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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