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理离了贾政处, 正要去瞧瞧宝玉,路上遇到赵青走来,手里拿着一张帖子, 见了贾理忙迎上来, 道:“爷可算回来了, 靖王爷刚下了帖子,请爷明儿赴宴。”
“赴什么宴,这么急匆匆的。”贾理嘀咕了一句, 接过帖子一看,原来是约着明日在太白楼吃酒。
帖子上说,还请了徒桦, 以谢二人在王府建造时的辛苦。
贾理这才恍然想起,徒桓的王府已经落成,明年大婚后就会住进去了。
徒桓是个工作狂, 素来勤谨,他请酒可是不多见的。
贾理忙回了自己院子,写就一封回帖, 叫赵青赶着送去。
端云服侍他换了衣裳, 笑道:“今儿外头送进来一只自行船, 好精致的东西。”
“那个不必收起来了,先搁在外头, 过些时候我有用。”贾理吩咐道。
端云忙应下。
贾理见墙角搁着一个宝石盆景, 翡翠为枝, 宝石为花, 吐出细细的金蕊, 华丽精妙非常, 和他这屋子十分不搭, 便问道:“这是哪里来的?”
端云笑道:“这倒把我问住了,待我找找单子。”启开架上一只箱子,翻找一阵,拿出一张笺子,“是个什么龚家送来的。”
贾理听见一个“龚”字,便知是龚少安他们家了,心道,果然海商豪富,这样一个盆景,少说也值千把百银子,随手就送人,一面接过笺子并书帖来看。
原来龚家和竹石轩合作的图书买卖赚头很大,在江南引起巨大的风潮,龚少安的父亲来信时,对儿子不吝奖赏,龚少安感念贾理和徒桦的好处,特送厚礼相谢。
“来京里两年,出手越发豪阔了。”贾理默默想着,又想到,如今只是私人的人情往来,倒没有什么,日后当差管事,若手下人也这么轻率,难免惹祸,还是要寻机训诫一番才好。
端云见他要走,忙道:“才着家,又要往哪里去?”
贾理道:“我瞧瞧宝玉去。”
端云便道:“三爷且站一站,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贾理停步转身,道:“有什么话只管讲。”
端云含笑道:“三爷别怪我说话太直——究竟三爷和宝二爷是隔了房的。他的私事,太太管得,老爷管得,老太太管得,爷在里头插手,好时还罢,不好了,难免落得宝玉埋怨。”
她说完,又生怕贾理动怒,忙道:“奴婢僭越了。”
“端云姐姐何必这么说,你要不是真心为我,也不说这些话了。”贾理并没生气,反而含笑道。
端云吃惊道:“既然爷明白这个理儿,何苦还插手宝玉的事。”
之前是她回家去了,若她在,定会劝谏主子,阻止贾理揭开宝玉和袭人的私情。
贾理叹了口气,无奈道:“我何尝愿意讨人嫌,只是既然知道了,不管宝玉,我心里过意不去,我们虽是堂兄弟,从小在老太太跟前一处长大,和亲兄弟也差不多,可若是告到叔叔婶子跟前,难保不害了袭人,又叫我良心难安。”
端云方明白他是怎么想的,笑道:“爷的心是好的,只是到头来怎么样呢,宝玉和袭人都未必感激你呢!”
“我要他们的感激做什么,”贾理摇头笑道,“宝玉小,袭人也年轻,不知里头的轻重利害,若一味放任不管,他们现在是高兴了,以后有得苦头吃呢。”
“人家都说慈悲心肠,没想到我们爷倒生了一副真正的慈悲心肠。”端云笑道。
贾理笑道:“慈悲不慈悲的,我也不懂,只是凭良心办事罢了。”
说着出了门,一径来至宝玉房中,只见宝玉卧在被上,床边有个丫头握着他的手垂泪。
“可好些了,上了什么药?”贾理挑开帘子,关切地问道。
见有人来,那丫头忙拭泪起身,轻声回道:“之前王太医来瞧过了,给了外敷的药丸子,研开敷上了。”
王太医和贾府颇有渊源,医术精湛,贾府的主子们病了,多是请他看诊。
贾理微微放下心来,上前看时,只见宝玉双眼微合,睡梦中也眉头紧锁,显然睡得不安稳。
掀开被子一看,大片青紫,倒把贾理吓了一跳,忙问道:“可伤着骨头没有?”
麝月道:“骨头还好。”
听见他们说话,宝玉的眼皮动了两下,醒了过来,睁眼见是贾理,忙要起身,又“嗳哟”一声跌了回去。
“快别起来,”贾理忙按住他,“身上疼得厉害么?”
宝玉道:“上了药,火烧似的,倒比先好些了。这么晚了,哥哥怎么过来了?”
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贾理,显得澄澈又无辜。
贾理微觉心酸,掩饰道:“还不是来瞧你,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
说起白天挨打的事,宝玉犹自心有余悸,身子不禁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