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 / 2)

他私心里想着要留下袭人,却也知道二人事泄,袭人是留不得的,就是求到老太太跟前也是无用。

贾理肯补偿袭人,已经是厚道的了。

见宝玉已是六神无主,贾理便知此时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便拿出竹板,在他左手心狠狠的打了四十下,打得手心红肿,命他回去,把“少年戒色”四个字抄写五百遍,明天拿来。

宝玉噙着泪,垂头丧气的去了。

贾理喝了一口冷茶定神,思忖片刻,叫响桐进来,吩咐道:“去请嫂子来,先别说是袭人的事。”

响桐领命而去,半晌带着平儿回来,平儿走进来笑道:“大姐儿缠着奶奶,脱不开身,奶奶叫我过来,说有什么要紧事,三爷就和我说了,也是一样的。”

贾理知道平儿是个妥当人,又是凤姐儿的心腹,便细细的将事情与平儿说了。

平儿听了,沉吟片刻,笑道:“我说句轻狂的话,三爷别恼。”

贾理素来尊重她,便道:“平儿姐姐只管说。”

平儿笑道:“论理,咱们家的爷们,屋子里原该放两个人的,为的是爷们年轻,血气方刚的,怕出去不知轻重胡闹,就不好了。”

听到这里,贾理已经隐隐明白平儿的意思。

平儿道:“袭人这事儿虽没有过了明路,可规矩之外不过人情,就是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怕也只是装聋作哑罢了。”

旁边响桐不禁点头。

平儿这话说的才是常理,如贾理这样大发雷霆的,反倒是异数了。

贾理叹气道:“姐姐以为,我是那种道德君子,看不惯宝玉和丫头胡闹吗?”

平儿笑而不语。

她主子这位小叔子虽小,行事却直,遇上不合道理的事,连亲娘老子也照说不误,这不是道德君子是什么。

贾理点头,“我确实看不惯,门第相隔,宝玉又不可能娶那丫头,将来顶格儿做个姨娘,把人家好好的女儿弄来做妾,不是作孽是什么。”

平儿微微动容。

时风尚富贵,市井中有“宁为富人妾,不为穷□□”之语,可谁知道与人做妾,外头风光,里头苦楚!

“本来宝玉的事不归我管,我们是隔了房的,可我总不能看着宝玉走到邪路上去,他从小身子就弱,今年才多大,就这样起来,将来不定就作下什么病。书上说‘少年戒色’,这是有道理的。”

平儿心中思量,口中问道:“那三爷的意思是?”

贾理道:“我想着,给这丫头些钱,打发她出去吧。她是家生的,还是外头买来的?”

平儿道:“她是家里遭难卖进来的,签了死契,不过她家得了卖她的银子,整顿家业,如今也渐渐的起来了。”

“那更好,直接把她的身契给她吧,这种事不光彩,为免宝玉叫人说嘴,还是想个由头的好。”

平儿想了想,笑道:“就说她家里赎她出去了就是。”

“也好,”贾理道,“她就在这里,你这就带了她去吧。”

平儿便领了袭人走了,响桐亲自送平儿出去,回来见贾理还锁着眉头,不禁道:“爷还有什么为难的,不是都了了么!”

贾理摆摆手,示意她不要问。

遣出袭人去只是小事,宝玉那里才是□□烦呢。

贾家的男人有一个算一个,皆是不中用的,没有赚钱的本事,倒有花钱的能耐,贾理早就立了脱离家族的决心,只是舍不下香火情。

他见同辈子弟里,只有宝玉还略像个样子,或可望成,谁知也被这种风气沾染,怎么能不难受。

有时候人的成就是和他受到的诱惑有关系的,宝玉自己不能杜绝诱惑,身边想讨好他的人又那么多,不知不觉的就废了。

贾理走到庭院中,负手望着那棵已经掉光了叶子的秃树,放空思绪,吹了会儿寒风,长长吐出一口气。

罢了,各人有各人的路,他做到自己能做的,问心无愧就好。

那厢平儿带了袭人回去,暂将袭人安置在自己房里,悄悄的到上房回明了凤姐儿。

凤姐儿正拍着大姐儿哄她睡觉呢,听着平儿说话,手上不禁停住了,惹得大姐儿不满哼唧。

“小乖乖,快睡吧。”凤姐儿忙俯身赶着拍了几下,低声哄着。

等大姐儿睡得安稳了,凤姐儿方起身,同平儿出来,思索道:“老三说得对,宝玉是小了些,这袭人也是糊涂!又没过明路,这么不明不白的混着,像个什么!”

平儿不敢反驳,心里暗暗为袭人可惜。

“事不宜迟,你叫人去袭人家说,让她妈来领她出去,我去太太跟前通个气。”凤姐儿拍了拍平儿的手。

平儿道:“奶奶不去瞧瞧袭人?”

“她有什么可瞧的,”凤姐儿不在意地说,“我知道你们好,你要是有话嘱咐她,就快趁着这个空儿说吧,以后怕是不能见了。”

平儿叹道:“好好的,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叫人心里怪难受的。”

凤姐儿冷笑道:“那也是她自作自受!她是老太太的丫头,执意不肯,宝玉还能逼|奸不成!”

身为宝玉的表姐,凤姐儿自然是回护宝玉的。

平儿叹了两声,自去房中与袭人话别。

袭人泣道:“我做下这等事,知不能免,只求姐姐宽限宽限,让我到素日交好的姊妹们跟前告辞,再者,她们粗心,未必服侍得好宝玉,我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说着说着,便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平儿也滴下泪来,抱着袭人,哭道:“要我说,还是趁早去了吧,别弄得风言风语的,临走还受人指点。”

过不多时,响桐赶来,递给袭人一个包袱,说:“三爷说了,你受委屈了,拿了东西就家去吧,以后也择个好人家,做个正头娘子。”

袭人含泪谢恩,又要磕头。

这时走来一个婆子,道:“花姑娘的妈来了,奶奶说,姑娘快些收拾东西,别等到府里关门,就不好了。”

“知道了。”平儿把那婆子打发了,劝着袭人出去。

袭人哭得快昏过去,被两个媳妇扶着,回去收拾自己的衣履簪环等物。

那边宝玉从贾理这边怏怏的回去,衣裳也不换,茶饭也不吃,只是呆坐,麝月见了心惊,上来问道:“你怎么了?丢了魂儿似的。”

宝玉见是麝月,想到她平日里和袭人最好,不禁哭了。

麝月忙追问,他又不说,急道:“到底是怎么了!袭人也不在,好祖宗,谁还哄得住你!”

宝玉听到“袭人”二字,益发大哭。

麝月正急得不得了,忽有个婆子过来,在门外道:“花姑娘要出去了,你们有谁和她好的,快把她的东西收拾出来,免得误了时辰。”

“谁要出去了?!”麝月忙出来问。

婆子道:“是你们花姑娘,就是原来的珍珠姑娘。”

麝月犹自不信,拉着那婆子道:“不会是你们弄错了吧,怎么会是她!”

婆子不耐烦地说:“错不了,宝二爷这里难道还有第二个姓花的丫头!我的话是带到了,不干我的事。”

宝玉突然过来,推那婆子道:“你出去,你出去!”

那婆子趁机跑了。

麝月慌了神,六神无主,直道:“这可如何是好,宝玉,你快去求老太太……”

这时袭人回来了,与麝月抱头痛哭,又拉着宝玉的手嘱咐了许多话,直到来人再三催促,方含泪不舍的去了。

宝玉躺在床上,只觉万念俱灰。

麝月擦了擦眼泪,坐在床边,拉过他的手细细的上药,宝玉“嗳哟”一声,这时才觉出疼来。

贾理和凤姐儿将袭人放回家去,事情办得低调,明面上只说是袭人家里想女儿,赎了她出去,太太心善,没要她的赎身银子。旁人私下纵有猜测,碍于没有明证,也就罢了。

谁知这日,贾政宿在赵姨娘房中,忽然想起一事,因问道:“我今儿恍惚听见谁说,宝玉那里遣出去一个大丫头,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赵姨娘道:“宝玉脾气大,许是那丫头触犯了他什么,也未可知。”

贾政摇头道:“这不是宝玉的为人。”

可巧贾环来请安,听了这话,笑道:“我倒听人说起过些许内情,不是好事呢,老爷还是不知道的好。”

贾政道:“你且说来。”

贾环看了看左右,都是自己人,便上前低声道:“我听人说,那丫头是老太太的人,宝玉哥哥逼|奸了她,被三哥哥知道了,三哥哥为给宝玉遮掩丑事,就给了那丫头些钱,打发她出府去了。”

赵姨娘忙扬起手骂道:“谁叫你听这些下流话,学这些下流话!再叫我听见你说这样话,大嘴巴子抽你!”

贾政已气得浑身打颤,抖着手,大步掀帘出了门,吩咐左右道:“叫宝玉来!快叫宝玉来!请家法!拿棍子来,拿板子来!”

小厮们不明所以,见气成这样,不敢敷衍,忙分出一个人跑去叫宝玉。

大节下的,姊妹们都在黛玉房中说话吃点心呢,宝玉心中为袭人之事难过,见大家都高高兴兴的,为免自己扫兴,只得走了出来。

想起宝钗没来,才要去看望看望,路上听见他父亲叫他,顿时如头顶轰了个雷,忙问那小厮:“老爷今儿高兴不高兴?”

小厮道:“哥儿别问了,到了就都知道了。”

宝玉便知不好,忙四下张望,见有个小丫头经过,忙叫过来道:“快去告诉里头,老爷要打我呢!”

小丫头十分伶俐,听了这话撒腿就跑。

宝玉一半心悬着一半心放下,忐忑地跟着出去,才望见垂花门,就听一声雷霆怒喝:“畜生!你做的好事!”

只见他父亲站在门外,戟指怒张,登时吓得他腿都软了。

贾政见了宝玉,顿时怒气勃发,喝令左右“拿下宝玉!”按在凳子上便打。

宝玉咬牙捱着,只盼着祖母和母亲快来救命。

偏生近日东府秦氏病愈,治酒请了贾母王夫人等过去看戏,凤姐也陪侍着过去,贾理也应了朋友的请出去了,竟只有黛玉迎春等在家。

闺阁小姐不便出面,黛玉当机立断,立刻让人去东府请贾母回来,又叫人去打听这次挨打的缘由。

“如今节下,谁家不是和和睦睦的,没有什么要紧事,舅舅怎么会动起手来,里面必定有事。”

迎春不够机敏,倒是探春立刻点头:“我才要说呢,今儿这顿打轻不了,现在就指着老太太快回来吧。”

姊妹们都为宝玉提着心,只默默祝祷。

一时司棋回来,只说“没有打听到”,却趁人不注意,悄拉紫鹃出去。

紫鹃随她进了茶房,问道:“可是查着什么不方便说的?”

司棋满脸晦气,道:“再没有别人,就是赵姨奶奶和环哥儿使的坏。”

“这怎么说?别冤枉了好人。”紫鹃道。

司棋道:“老爷从赵姨奶奶屋子里出来,就叫宝玉,当时环哥儿也在,不是他们,还能是谁!我只碍着三姑娘,不方便当着三姑娘的面说。”

紫鹃这才信了,又问道:“可打听着是为的什么事没有?”

司棋低声道:“是为袭人的事,不知环哥儿又添了些什么话。”

紫鹃也无法可想,只道:“只盼着老太太快回来,别把宝玉打出个好歹。”

在黛玉迎春等人的心焦中,贾母终于回来了,连拐棍子都顾不上拄,飞也似的到了垂花门外,只见贾政手持大棍,宝玉伏在凳子上,双眼紧闭,奄奄一息,出气多进气少。

王夫人大为心痛,抱着宝玉放声大哭,又要寻绳索上吊。

贾母怒得拿拐棍子打贾政,骂道:“你这个狠心的贼!哪里是宝玉的爹,分明是索他命的阎王!”

贾政跪在地上,不敢躲闪,口中道:“这小畜生做出那等恶事,儿子也是教训他,免得将来惹下更大的祸事……”

贾母惊怒道:“胡说!我知道宝玉胆子最小,分明是你这个当爹的不知听了哪个下流东西的挑唆,就冲儿子下起毒手来!你这么能耐,我们也不敢在你跟前碍眼!来人!收拾东西,把宝玉拉回南京去,直接和我这老婆子埋进坟里便是!省得还活在世上受人作践!”

贾政连连磕头,哭道:“母亲这话,儿子当不起。”

凤姐儿劝道:“宝玉捱了打,不好在这大风口久待,还是快挪回去,请个大夫诊治要紧。”

一语提醒了贾母,忙命抬宝玉回去,到了房里,揭开衣裳一看,身上被打得血糊糊的,臀股间没一块好皮。

过去宝玉挨打,从来没伤得这么重过,王夫人惊得脸色煞白,贾母面沉如水,心里翻江倒海。

至晚间贾理回来,又被贾政叫去,骂他给宝玉遮掩丑事。

贾理心知有人给贾政下了话,态度始终平静坦然,劝得贾政冷静下来,两人沟通过后,贾政才知错怪了宝玉,心下有些后悔。

“宝玉这事做得确实不妥当,不过他年纪小,懵懵懂懂的,许多事正有赖父兄教导,老爷这么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打,只会叫宝玉心里害怕,知道不对,却不知道如何做才是对的。”贾理娓娓劝道。

贾政面色尴尬。

贾理觑着他的脸色,试探道:“老爷既错怪了宝玉,是不是给宝玉赔个不是……”

“这天底下,哪里有做老子的给儿子赔不是的道理。”贾政底气不足地说。

贾理笑道:“话虽这么说,可这世上凡事大不过一个理字,皇上做错了事还下罪己诏呢!老爷这么对宝玉,事后却连一字半句也没有,只怕宝玉心寒。”

贾政难得理亏,低头不语。

“若老爷不反对,我过去和宝玉说,如何?”贾理问道。

这次,贾政最终没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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