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壁厢英莲回了家, 她们小夫妻住在京里,是租了一处清静院落,雇了两个妇人料理家务。
冯渊正写拜帖, 打点谢师的礼物, 见英莲回来, 头也不抬地说:“吃过了饭没有,桌上给你留着饭呢,叫她们打发你吃。”
英莲在他对面坐下, 笑道:“吃过了,我同林姑娘吃过来的。”
冯渊点头道:“你们倒是很好,只是我就要选出去了, 你预备预备,和交好的女眷们道个别罢。”
英莲吃了一惊,忙问:“真的要选出去?去什么地方儿?”
“这个我怎么知道, 我报上名去,听吏部的安排,哪个州府出缺, 就填哪个罢了。”冯渊随口道。
英莲便拽着帕子, 愁思百结, 半晌叹道:“才结识了几个姊妹,又要走, 难道我生来就是飘零的命。”
冯渊笑道:“这是什么话, 难道我不是人?我陪着你呢, 怕什么!”
英莲不禁笑了, 伸手拉住丈夫的手, 小夫妻相视一笑。
不多时, 冯渊将礼物打点完了, 附上拜帖,叫长随挨家挨户送去,与英莲点了一回来京置办的家当。
因这一去不知何时回来,这房子必是要变卖的,大件的家具不好挪动,且是便宜货,买主未必肯要,便问了左邻右舍,有看上眼的,到时过来拉了去。
邻居们向来喜欢冯渊清雅,英莲温柔,乍听见这对小夫妻要走,都舍不得,只因选官是喜事,又忙上门来恭贺,这家提了两条鱼,那家带了两盒点心,将堂上堆得满满当当。
送走了邻居,天也黑了,英莲去厨房备饭,夫妻两个吃了,在灯下说话。
“当年咱们能结为夫妇,就多亏了恩公仗义,就是如今一路科举选官,一应都有恩公的情面在,我常想着如何报答,究竟也不知如何报答才好。”冯渊道。
英莲手里编着结子,笑道:“他是豪门公子,简在帝心的人物,就咱们家,倾了家只怕也看不在他眼里,依我说,你倒别自寻烦恼,有人提携还不好。当日我在那拐子手里担惊受怕,恨不得有人来帮我呢!你只多多留意着,他有什么不到的,你帮着描补描补,多多跑腿帮忙,这就是尽心了。”
冯渊略带惊奇地看着妻子,笑道:“不想你能说出这些话,果然是长进了!”
“这些话,都是林姑娘教我的,”英莲笑道,“真真林姑娘是大家闺秀,有涵养,懂道理,我在她面前,常自惭痴长年岁。”
冯渊点头道:“也就是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恩公那样的人物。”
英莲也点头笑道:“这倒真是一对儿好的,那日我见他们两个站在一起,真是珠联璧合,日月同辉呢。”
“倒也不必羡慕别人,难道咱们两个不好?”冯渊道。
英莲忙道:“我能跟了你,自然这辈子也知足了,”自己又叹道,“只可惜咱们两个都是没有父母的,两只孤雁似的飘着,人口太单薄了些。”
“等咱们生四五个儿女,不就不单薄了。”冯渊听了这话,笑着将她一拉,一同滚入帐中。
英莲惊笑着攀住他的肩背。
……
随着两国正式递交国书,同安公主外嫁之事成了定局。
皇帝不想面对陆妃母女的哭哭啼啼,将安抚她们这件棘手的事交给了信重的爱妻吴皇后。
吴皇后将陆妃叫到长春宫,晓以大义,陆妃知道女儿外嫁不能更改,趁机要求给女儿多添派人手东西。
吴皇后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替皇帝答应了。
皇帝得知陆妃不闹了,不由松了口气,命织造司加紧赶制公主的婚服,别的活计暂时可以往后推。
陆妃又去皇帝面前脱簪请罪,自承御前失仪之过,皇帝自然不会怪她,温言抚慰一番,当夜宿在了陆妃宫中。
一夜温存,次日皇帝起来,陆妃百般温柔,服侍皇帝进膳,又叫女儿出来给皇帝请安。
皇帝见女儿盛妆打扮,眼神沉静,不复往日的跳脱,顿时大为心软,亲手扶她起来,徒柳便哭了,温热的眼泪落下,滴在皇帝手背上,把皇帝的心都泡软了。
“哭什么,这么大的姑娘,再哭,别人要笑话的。”皇帝温言道。
徒柳仰起头,泣道:“女儿舍不得父皇,舍不得母妃。”顺势伏在皇帝怀里,无声啜泣。
皇帝拍了拍她的背,拉着她坐下,温言软语的说了许多话。
徒柳心中凄惶,面上温顺地点了点头,细声道:“父皇所说,女儿都记下了,定不负父皇所望。”
“我儿是高祖皇帝的子孙,要有吞吐天下的魄力!哭哭啼啼的,没有出息!”皇帝教训道。
徒柳低了头,起身郑重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