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嬛与皇帝一路赶去,远远只见整个畅安宫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般。主位冯淑仪早得了消息,带领宫中妃嫔与宫人在门外等候。见了御驾立即下跪请安。
皇帝道一声“起来”,方问:“怎么样了?”
冯淑仪回道:“太医已在里头抢治了,惠嫔现时还未醒来。”
皇帝对众妃嫔道:“既然太医到了,这么一窝蜂人进去反倒不好。你们且先去歇着吧。淑仪与莞嫔同朕进去。”
畅安宫主殿为冯淑仪居所,而沈眉庄的存菊堂则在主殿西侧。太医们见皇帝来慌忙跪了一地。甄嬛已按捺不住,发急道:“惠嫔姐姐的情形到底如何?”
为首的江太医回道:“回皇上和莞嫔小主的话,惠嫔小主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呛水受了惊所以一时还未能醒转过来。臣等已拟好方子,惠嫔小主照方调养身子应该会很快康复。”
皇帝“嗯”了一声,众太医唯唯诺诺,见皇帝再未发话,方才退了下去。
“把经过详细说一遍。”皇帝面无表情地开了口。
采月哭道:“华妃娘娘命我家小主和季容华去她宫中抄录《女论语》,我家小主先行抄录完,就告辞回宫。经过千鲤池时要喂鱼,小施就去取鱼食了。奴婢陪了小主一会子,华妃娘娘宫里的霞儿又过来,说娘娘有几方好墨要赏给小主,刚才忘了,奴婢就随她去拿。回来路上听人说小主溺水,奴婢真是吓得魂飞魄散!可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啊!”
冯淑仪怒道:“这么说,你家小主溺水的时候身边一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采月和小施只是哭泣。
皇帝沉吟片刻开口,却是问道:“那季容华呢?朕刚才好像没在外头见到她。”
冯淑仪一愣,忙道:“臣妾糊涂了,早该回禀的。季容华那时经过,又呼救无人,亲自便下水将惠嫔救了上来。才把她送来臣妾处,借了身衣裳便要回宫。臣妾原要留她歇一歇的,但容华说身子累又认床,加上太医说容华并无大碍……臣妾只好由她回去了。”
皇帝眉头紧锁:“怎么到容华亲自下水的地步?”
冯淑仪诺诺道:“臣妾也问了……怕是当时情况太急,侍卫不至。容华身边的宫女又恰是不会水的,惠嫔跌得太远捞不过来,容华这才冒险下了水。”
甄嬛闻言,心中微刺。眉姐姐躺在这里,皇帝竟不先关心她么?又流着泪,强笑道:“若是侍卫去救,只怕时间不及,眉姐姐日后也遭人诟病,今日真是多亏了季容华了。”
她垂泪娓娓诉说:“皇上,昔日嫔妾病时多得宫人折辱,容华却常来探视,赠衣赠食。”
甄嬛心知,此刻季昭与她们乃是同一阵营,向皇帝抱怨反而无用,不如加以美言。果然皇帝神色缓和下来。道是:“她的确心地善良。”又言:“只她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冯淑仪,你是该留她歇一宿的。”冯淑仪连忙请罪。
她之后仍是说:“今日之事实在侥幸。其实容华走的路自松风亭处便和惠嫔不一样了,亏得容华听见呼救声毫不犹豫回去看,这才保下惠嫔一条命。”
沈眉庄乃她侧宫妃嫔,又为季昭救下。冯淑仪原是个好性儿的,自当请功。同时也是隐晦点出当时的情况——难道看不出来惠嫔落水一事多么巧合么?
皇帝尚不及思索。正欲开口,堂外已有人通传华妃到了。
沈眉庄溺水的千鲤池距华妃宓秀宫不过一二百步,尚在宫禁辖地之内。而她又恰是皇后之下位分最尊的妃子,协理六宫,自然要赶来探视。
但华妃进来后不过问了几句惠嫔情况,便要立刻处罚采月与小施。
甄嬛怀疑事有蹊跷,百般劝说皇帝放过了二人,又想法子让对方撤换了华妃宫中侍卫,使她吃了个哑巴亏。而华妃虽极力分辨,一时也无力转圜。
她压下心中不忿,仍是关切道:“皇上明日还要早朝,实在不宜继续操劳了。臣妾出来时已叫人炖了滋补的紫参野鸡,现在怕是快好了。皇上不妨过去用些再歇息。”
皇帝闻言微微蹙眉,还是为着心中的怀疑推拒了。
“季容华也受了凉,又是有功之人,朕去瞧瞧她。”他道。
华妃脸上的笑容一僵:“那臣妾让人将紫参野鸡送去季容华那里,皇上千万要用一点。”关心不减。
皇帝心中微微一暖:“世兰心意,朕始终记着。”握了握她的手,“明日再去看你。”
华妃顿时笑靥如花。
清宁阁。
进到内室时,皇帝并不曾让人通传。他独自踏步进去,只见季昭一身月白桃纹留仙裙,湿漉漉的头发用一支桃花挽起,倚在榻上不知想什么心事。皇帝心中一软,唤道:“季卿。”
季昭一下子回过神来,就要起身,皇帝连忙按住她:“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