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个月漠北偷袭辽东得逞,一连攻下好几座城池,并顺利攻入金东京,在城内大肆洗劫多日,最终在月底带着满满的战利品回到了漠北,南征自此告一段落。
因为东京的守卫没有西京和中都那么森严,所以才被轻易攻破,但这依然造成了西京和中都百姓对于漠北的恐惧。他们大多数躲进家里不出门,少部分有钱人想要逃往南方,却因南方涝灾不断而放弃,最后还是躲进了家。
店铺都关了,市集也没有了,大街上仅剩无家可归的流浪人,现如今中都城内唯一热闹的地方是皇宫,因为大臣们还在工作,国家内外坏事越多,他们就越忙。
杨氏的病情加重了,每日咳嗽咳到干呕,出现的种种症状也不再像普通的咳疾。她日日卧床不起,家里的事情只能交给郭氏处理,郭氏既要管家又要侍奉生病的婆婆,若非细心的玉衡自请替她照顾孩子,郭氏只怕长了十只手都忙不过来。
“你不用管我,去照顾婉丫头吧。”杨氏坐在床上,想要接过郭氏手里的粥碗。
郭氏轻轻推开杨氏的手:“婉儿有玉衡照顾呢,我这做媳妇儿的只侍奉您便是。”说着,她舀了一勺肉粥,送到杨氏嘴边。
杨氏尝了一口:“有点烫,先搁那儿晾一会儿吧。”
郭氏遂把粥碗交给雪青端走。杨氏问道:“二丫头,你觉得玉衡怎么样?”
郭氏笑答:“玉衡勤劳贤惠又细心,孩子们都喜欢她。”
“哎哟,那可好了。”听杨氏发出一声喜叹,郭氏也跟着附和:“是啊,玉衡是好。”
杨氏掖了掖身上的被子,盯着郭氏微微笑道:“你能听懂我的意思吗?”
郭氏恍然大悟:“母亲,三弟把玉衡当姐姐,谁会纳自己的姐姐做姨娘呢?您就别再乱点鸳鸯谱了,让三弟好好工作吧。”
“我也不想啊,只是楚儿已经十七岁,不成亲会招人笑话的。”杨氏说完便捂着嘴咳嗽起来,郭氏连忙轻抚她的背脊,道:“没人会笑话咱们的,三弟又不是女孩。”
杨氏掀开被子下床,雪青和郭氏都来扶着她。杨氏道:“男孩光棍打太久也是一样的,等外头安定下来,就给楚儿纳妾吧。雪青,去叫玉衡来。”
雪青应一声便去了,郭氏则服侍杨氏穿衣簪髻,然后向正厅走去。
“阿嚏!”楚材挡着口鼻打了个喷嚏,把正在给他拿东西的盏合吓了一跳:“哎呀,大人怎么了?不会着风寒了吧?”
楚材尴尬地笑了笑:“谢公主关心,微臣无事。”
“那就好,来,这是我送给承晖大人的。”盏合把几匹软缎放到楚材手上,又在上面加了两大盒茶叶:“你是男人,把这些东西送去尚书省,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除了太医和侍卫,其他臣子是不能随意踏入后宫的,楚材还以为盏合叫他来有什么大事呢,没想到只是给承晖送礼:“东西倒是不重,就是太大了,有点碍事儿。”
盏合摆了摆手,让身后的可儿把一个装有银锭的钱袋挂到楚材的腰带上:“楚材大人,这是您的酬劳,奴婢给您挂上。”
楚材急忙躲开:“不、不用了,姑娘还是自己留着花吧,微臣告退。”
盏合看着楚材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禁笑道:“你看他那张脸,红得跟苹果似的,真是可爱极了!”
可儿玩着手里的钱袋:“小姐姐故意调戏楚材大人,该不会是喜欢人家吧?”
盏合把钱袋从可儿手里拽走:“可爱的东西我都喜欢。”
“瞧您这话说的,是把楚材大人当个讨喜的玩意儿吗?”
“是啊,就要当个玩意儿我才喜欢,要是当男人,我就没兴趣了。”
后宫距离尚书省有很长一段距离,楚材生得美貌,即便抱着一堆东西都招了一路的风,甚至还被年轻的宫女扔花示爱,楚材被她们吓坏了,生怕招惹是非,就加紧步子飞快地往前走,直到走出后宫来到琼林苑,他才劫后重生般地叹了口气。
正好有两个下人往这边走,他们是在承晖书房里做事的,见楚材气喘吁吁地捧着一堆东西站在那里,便近前道:“给大人请安。”
楚材喜笑颜开:“你们来得正好,这是岐国公主送给承晖大人的礼物,我一个人托着太碍事儿了,你们帮我拿一下吧。”
两个人爽快地答应了,就把楚材手里的东西拿过来分开抱着,一个下人看了眼楚材的背后,刻意提醒道:“大人从后宫来,想必得了不少姑娘的芳心吧?”
楚材随着他的眼神回头,差点儿被这群跟在他身后的花痴宫女吓出病来:“啊!!”
他想喊脏话来着,但是觉得不雅观,那个“我”字刚刚蹦上嗓子眼儿,就临时改成了“啊”。
“唉,我长得这么好看,到底是图什么呢?好累啊。”楚材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甩开那群姑娘的,总之他现在腰酸背痛,必须找个地方歇会儿。依稀记得蓬莱殿附近有个专门供人歇脚的小房子,楚材就到那边去找,后来找是找着了,但门是关着的,说明里面有人,这让楚材感到非常失望。
“圣人毋躁,您已经发了足够的物资出去,百姓拿不到只能怪当地官府私吞,和您没什么关系。”房子里传来张祥的声音,拉住了楚材离开的脚步。
紧接着永济的声音也传出来:“大名路地震,还有南方的涝灾,每次都是这样,下头那群人怕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张祥答道:“不必操心他们,这些事儿您管不着。”
楚材小心翼翼地把耳朵贴在窗户上,仔细地听着里头的动静。永济道:“是,朕管不着,也不想管,百姓拿多少无所谓,拿的到就行。”他捻了捻手里的佛珠:“还有一件事,不用再监视耶律辨才了,给点儿钱就打发他们走吧。”
张祥不解:“您这是?”
“辨才并不知情,朕却害得他夫人枉死,整天盯着他,朕心里有坎儿。”永济突然头疼,就揉着太阳穴道:“朕常常梦见李氏和贾氏来索朕的命,若再加上辨才夫妻,朕还烧什么香啊,直接下地府见阎罗吧。”
“奴婢知道了,明天就去办。”
“嗯。”永济斜靠到椅背上,忽然开心道:“承晖在干嘛呢?”
张祥把手一揣:“承晖大人忙着呢,您最好别去烦他。”
永济反而有了兴致:“走,烦他去!”
“圣人您还真是为老不尊啊。”
“你说什么?”
“奴婢这就陪您去尚书省!”
听到这里,楚材连忙躲到房子后面,直到永济和张祥出门走远,他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来。此时楚材的心情十分复杂,虽然李氏和贾氏的死他早有猜测,并不觉得奇怪,但靖氏枉死和地震物资这两件事着实震惊了他,而他也从没想过会这么轻易地知道每件事的真相。
“那盘有毒的茉莉糖糕本来是给大哥的,看来那天大哥在长街上被张公公注意到了,圣人害怕大哥将此事说出去,就想杀人灭口?”
初秋的傍晚叶落天凉,萧瑟的风缓缓吹过楚材的身体,让他倏地打了个冷颤。不知为何,他突然感到无望,突然感到大金的前路阻碍重重。先是无辜之人被陷害,再是地方欺压百姓、君主坐视不理,然后,又有漠北侵略、天灾不断,整个金国就好像被一片昏暗的乌云笼罩住了,它遮蔽了世章时代的暖阳如春,送来了如今的风雨交加,一切都是那么的快。
楚材的脑海里逐渐浮现出那日客星入紫微垣的天象,只怕最令人畏惧的事情,还在后头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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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曲雕阿兰,蒙古帝国的第一个首都,范围包括我文中的“大帐(大斡尔朵)”,历史上的曲雕阿兰和“大帐”应该是一个意思。
②:雅托噶,即蒙古筝,和古筝区别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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