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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难再(1 / 2)

“景贤,怎么了?”

帐外一股凉风突然掠过楚材的脖颈,让他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景贤莲花儿般的面容上升起了一片难以散去的浓雾:“夫人…她不太好。”

楚材大吃一惊,身体好似被雷电贯穿:“什么叫不太好?”

景贤道:“夫人是不宜生养的体质,在中原尚且如此,到了漠北这种苦寒之地只会让她更加孱弱。现下胎儿月份大了,夫人的身体却越来越差,如果再这么下去,将来分娩的时候会很危险的。”

楚材越听越慌张,一颗心跳得咚咚响:“那怎么办?要再开些调养身子的药吗?还是先把玉衡送回中原去,等她在那边生完孩子再接她回来?”

景贤一一否决了:“是药三分毒,现在的药量已经足够了,不能再加,何况女子怀胎皆以二十八日为一月,算下来夫人到四月底就该生了,从漠北到中原舟车劳顿不说,时间也很紧张啊。”

楚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荒谬:“你说得对,是我太着急了。”

“关心则乱,我明白。”景贤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也没底儿:“夫人月份大了,一切马虎不得,我会再想想补救的办法,争取让他们母子平安。”

楚材心慌意乱,连忙上前抓住景贤的胳膊道:“景贤,你答应我,一定要确保他们母子平安!”

景贤被他攥得生疼:“我只能尽量,不能保证。”他见楚材的眸中立刻失去了光芒,双手也渐渐没了力气,又道:“楚材,我不想伤了你的心,但我必须实话实说。”

楚材放开了他,垂眸道:“若有不测,保住母亲总可以吧?”他又突然否定了自己说的话:“…罢了,不到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你只要尽力就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怪你的。”

“嗯。”景贤心想现在还是少说话为好,就拍了拍楚材的肩,转身离开了。

玉衡有点儿累了,就把绣绷放到一边,随手拿了两块点心吃,恰好楚材进来了,她便问道:“怎么了吗?”

楚材立马露出了极浅的笑意:“没什么事儿。”又问:“对了,我之前让三殿下帮你找生身父母,昨天我去的时候他说虽然有消息了,但二老早已失踪许久,至今下落不明,所以我想问问你,还要不要继续找下去?”

他本以为玉衡会从欣喜顷刻转变为失落,不想她的反应居然很平静:“你替我谢谢三殿下,让他不要再找下去了。”她站起来,拉过楚材的手:“来,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带着楚材来到梳妆台前,从下面的抽屉里取出了那个用来装金项圈的红色锦盒,打开道:“你瞧,这是我昨天晚上发现的。”她把盒子里的那张折起来的纸交到楚材手里,又使劲儿把内盒给拔了出来:“这其实是个双层的盒子,那张信纸就夹在内盒与外盒之间,以前我总觉得内盒的四边是盒子里的装饰,就一直没注意过。”

楚材打开信纸,上面只用潇洒俊逸的笔法写了寥寥几个字:“养女玉衡,时两岁,寒舍西角门外得之,天赐吾家之宝也。”

玉衡把盒子放到梳妆台上:“我认得出那是我阿耶的字迹,从我九岁入耶律府开始直到现在,这盒子就一直被我带在身边,肯定不会是别人放进去的,现如今真相已经大白,就不必再找了。”

楚材道:“其实对你而言,养父母就是你的亲生父母,这最后一句‘天赐吾家之宝也’,给了我一种很温暖的感觉,就像是……”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父亲温热的手掌在头顶轻抚。”

“阿耶是很喜欢摸我的头,他还说我头发长得好,将来肯定能找个好婆家——”玉衡发现楚材好像有点不开心:“楚材,你怎么了?”

楚材把信纸折起来放进盒子里:“我想起我父亲还在世的时候,经常在私底下告诉他的亲朋好友,说我是一匹千里驹,来日必成大器。阿娘也总是说我的眼睛长得很像他,都是一双清澈明亮的凤眸,令人过目不忘。”

玉衡知道他是想起他的那位很早就撒手人寰的父亲了:“只可惜你出生的时候他已经年近花甲,没过多久便去世了。”

楚材心情低落:“阿娘和哥哥们经常会提起阿耶,但我还是想象不出他的模样,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很想见他一面……”

“啊,我看见他了!”

“什么?”

“我说,我看见他了。”玉衡轻轻扳过楚材的脸,让他看到了梳妆镜里的自己:“我看到了你的父亲,他就在这儿。”

楚材轻叹:“别闹了,我长得像我娘。”

玉衡揽住楚材的肩膀,嫣然笑道:“可你的眼睛长得像你父亲呀,人的神态与灵性都是汇聚在眼中的,你难道不知道吗?”又道:“我在耶律府侍候多年,也常听府中年长的下人们谈起主父,在他们的口中,主父是一位聪慧正直、知书达礼的人,他既是金世宗身边的贤臣,也是主母枕边的如意郎君,他辅佐明君、疼爱妻儿、品行端正、才华横溢,和你俨然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楚材自惭形秽:“我至今一事无成,怎能与阿耶相比?”

玉衡笑着捏了把楚材的脸蛋儿:“你才多大年纪,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只要你有理想,就一定会有实现的那一天。”

看着映在镜中雪肤花貌的玉衡,楚材忽然问道:“那你愿意陪我一起走下去吗?”

“当然。”玉衡把脑袋枕到楚材肩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我会陪着你的,一生一世。”

几日后一个霞红漫天的凉爽傍晚,腰系櫜鞬、手转麻绳的窝阔台带着查干夫嬉笑着走进了毡帐,后脚才刚踏进去,就被迎面而来的宝音拦住了:“主子,有人要见您。”

窝阔台让肩上的赤温站到自己胳膊上:“不见,今天跟他们玩了一天,我都快累死了。”

“是吾图大人身边的意顺。”

“意顺?”听到是楚材的下人,窝阔台立即收回了刚才说的话:“让他进来吧。”

他把赤温放到鸟架上,又让查干夫把自己身上的东西拿走,就坐到榻上等着意顺来了。不久意顺进来,向他行了个礼:“给三殿下请安。”

窝阔台端着一碗热奶茶:“起来吧,你家主子找我什么事儿?”

意顺答道:“回殿下的话,主子想报名参加下个月的辩论赛。”

“知道了。还有别的吗?”

“还有苏夫人亲生父母的事情,主子已经问过她了,不必再找了。”

“嗯。”窝阔台把奶茶送到嘴边轻抿,还是有点儿烫:“还有别的吗?”

“没了。”

“没了?”

“是。”

窝阔台失望地嘟囔着:“都是公事……”他突然就觉得手里咸甜丝滑的奶茶变成了一碗无色无味的清水:“你家主子这几日可还安好?”

“殿下尽管放心,他很好。”

“怎么个好法儿?”

“主子还是像往常一样努力工作,闲下来的时候就会去照顾夫人,和她聊聊诗词歌赋,再给她弹弹琴什么的。”

‘诗词歌赋?’窝阔台在心中默念:“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意顺行礼告退之后,宝音又进来了:“主子,还有一个人要见您…或者说两个人更合适一些。”

好不容易喝上两口奶茶的窝阔台差点儿被呛着:“怎么还有人?”

宝音答道:“是您从前认识的人,她今儿一早就来了,可您一天不在,她就一直在我那儿候着呢。”

窝阔台惊道:“今天早上就来了?那你干嘛不让她先过来见我?”

“意顺事情少些,我就让他先来了。”宝音小心翼翼地:“至于候在我帐中的那名女子,她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求的,而且…我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见她。”

“不管是谁,既然有要事相求,就带她过来吧。”窝阔台一边说着,一边把喝了几口的奶茶递给了宝音:“喏,我今晚怕是不能好好歇息了,把这个拿去倒掉吧。”

没过多久,宝音就带着那女子和一个三岁左右的小男孩进来了,就在她踏进帐里的那一刻,那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顿时唤醒了窝阔台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不堪记忆,一下子就把他一整天的好心情破坏掉了:“……是你?”

札真只抬眸看了窝阔台一眼,就赶紧低下头去,拉着身旁的小男孩下跪行礼道:“民妇札真携犬子向您请安,愿长生天保佑您,尊贵的殿下。”

窝阔台甚至没有正眼看她一下:“宝音,去拿两百个金巴里失来,打发她走。”

札真立马说道:“我不是来要钱的。”

窝阔台不耐烦地问道:“那你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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