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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平户藩(1 / 2)

第二天,黄昏。

夕阳已落,黑夜将至。东方,星光已开始在夜空中闪烁,还有一轮明月。西方,天际线红紫色的镶边,逐渐黯淡。

海风也已不再是炎热的了,阵阵带着凉意,推动波涛,迎面吹拂。

海也已不再是一片蔚蓝,变得漆黑,看起来比白日显得要深沉,唯有在远处,海天之间的边界,还倒映着最后一丝弥留的晚霞。

站在船边的王红叶,依旧在观望海景。只要有空就会这样做,因为即便每日寻常见惯,即便早已熟悉,海景依旧很美丽,很吸引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这样。能令人放松,能帮助人思考。

她确实有很多需要思考的事情。

船帆依旧飘扬,鼓足了风,推动船只破浪,船后,依旧是其余各船跟随。寻常景象。

然而还是有一些不同的。

远处,过去一个月来一直是单调的海。此时已出现几座岛屿,在夜空下轮廓昏暗,掩映着晚霞,在原本和谐的画面中添上些突兀。

很快呢。王红叶心想,船行的比预想要快呢。

很快,就要见到陆地了。

就要回到日本了。

到了那里,等待着自己的……又是一堆烦心事。

面前这美丽的,令人轻松的海景,很快,也就不能再见了。

在海上的时光总是很美好的。她一直都很喜欢旅途间的所见,相比之下,目的地反而不那么重要了。

若是能够一直在海上航行,永远不必登陆就好了。永远不必面对登陆后,回到现实世界,必须要处理的琐事就好了。

但是,船总是要登陆的,现实也都是要面对的。

“唉——”

她长长地叹息一声,为这现实的无奈和矛盾。

“怎么了,叹什么气啊?”

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她并未转身便知是谁,那人走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倚靠着栏杆看海。

“没什么。”

她望了那人一眼,笑了一下,“只是在思考一些事情。关于队伍,生意,以后的计划和打算,无聊的琐事,但又不得不思考呢。”

“哦,我还以为你在想我呢。”泷川俊秀也回以微笑,“是我自作多情了,以为你在埋怨我总不找时间陪你呢。”

“你还知道?”

王红叶笑着,那笑容在红红的晚霞映衬下,显得很美丽,很生动,“在海上,在同一只船上一起过了一个多月,你一共找我说过几次话啊?”

“抱歉啦,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处理嘛。”

俊秀也同样笑着。

“那倒是哦。”

她说着,目光向身后瞥了一眼。此时水手们都已下船舱休息,唯有留守的在船楼上巡视。甲板上没有其他人,只有他们,“唐青鸾呢?”

“睡觉去啦。”

俊秀回答。敞开的衣衫鼓着风,衣角飘动,额前的发丝也同样随风摇曳,,脸庞被晚霞映衬得发红,面颊上还隐约可见汗渍,“每天练习,她都累死了。扑到床就睡着了,连衣服都不曾换。”

“这样呢。”她回答,语气有些酸味,这不是很常有的,只对身边人才会如此,“你总陪她,都不陪我。”

“抱歉。”

他再次笑着道歉,“现在不就来了?”

“哼。”

她指着远处,天边的那几座岛屿,对他说,“你看,我们已经驶过五岛了。因为顺风的缘故,船行得比预想的要快。或许明天就可以到达平户了。”

“这样啊。”

“是这样的啊。”王红叶不知该说些什么。明明曾经三个月未见,明明已共处了一个月,但如今终于和身边人有机会共处,她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了,似乎对方也是,“回到日本,又忙碌了呀。你和我,我们都是,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

“的确。”

泷川俊秀说着,也叹了口气,“避不掉的事情嘛。你知道,昨天我还和同伴们为这事讲起来了。我想他们确实挺烦我这样做的,老是自作主张离队,上次去久米赤岛,然后又是这次在平户下船。”

“你还是应当以团队为重呢。毕竟,你是奉命外出的。”

“话虽如此,但我也需要必须处理好自己的事情呀。”他说,“就像上次,难道知道你有危险,叫我不管不问吗?”

“……也是。”她微笑着,看着身边的人,“在赤尾屿,真多亏你来了。”

“还有这次,我必须要去祭拜家兄的嘛。”

俊秀望着远方的海面,继续说,“不曾想到意外能够寻回佩刀,能够遇到青鸾,故人相识,怎么说我都要带她去兄长坟前看望一番,才算尽到心意。他们也该理解才是。”

“嗯。”

王红叶也望向远方,看着天边的五岛黑影,不由得想起昨日的对话。真是,怎么总能想到这特别的人。她不由得开始烦心,脸上的表情有些沉重,“唐青鸾,唉,如果早知她和你,还有你哥的联系,我当初也不该那样对待了。我囚禁过她,拷问过她,殴打过她。最麻烦的……我杀了她的朋友,她的同伴。”

“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俊秀安慰她,“无法改变,就别想那么多了,红叶。”

“对她来说可不曾过去,对我来说也是,我们始终是敌对关系。”

她依旧神色凝重,眺望天边,那晚霞的余晖。

两人之间一时的沉默,彼此无话。

为什么和这特别的人有关的,总是这样令人难受,令人不得不沉思的烦心事?只要提醒,必定让自己和其他人都不好受?

真是讨厌。

“俊秀……”

王红叶心中一直有句话想说。昨日对特别的人说起过,但始终,未曾对眼前人说过。但是此刻,她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说出来的,虽然说也无用,但总是要说,“……我想,你是不是最一开始,就不该带唐青鸾来这里?不该带她上船,带她来日本,来平户?不该对她做出提议?你提出,她不可能不同意的,你也知道这一点。”

“是啊……”

泷川俊秀又长长地叹息一声,手指点着栏杆,“的确,这次和我们同行,会给青鸾造成麻烦的。她毕竟是明国人,在明国军队中任职,踏上敌人的船,造访敌国,不知她回去该如何解释才能够避免怀疑,避免处罚。我当时太过高兴,情绪激动,一时竟没想得那么周到,如今回想,的确是不该那样做。我有些后悔。”

“不可改变的事情了。”

她用方才的话语同样回敬,“你也别想太多吧,俊秀。”

“……嗯。”

“我倒是想过该怎么办,关于她的麻烦。不过,似乎也不一定有用……”王红叶想着,在心中规划着。而后,又想起其他,“另外……”

“怎么?”

泷川俊秀望着她,见她欲言又止,等待着下文。

她也望着面前的人,看着那疑问的神情,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庞,那熟悉的五官。那是她心爱之人的相貌,只要看在眼中,心头就会泛起甜蜜的欢喜,脸上就会出现笑容。然而如今却不是这样的。

都怪那特别的人。

特别讨厌。

“你知道,我想,你真是不该带她和我们同行。”王红叶继续往下说,话语停停顿顿,犹犹豫豫。有些情况她并不想说明,但始终,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明,“不仅对她不好。对你,对我们,也同样不好……”

“怎么会?”

他依旧不明所以,“你不喜欢她吗?我挺喜欢她的,并且,虽说你们之间……有很多矛盾,但是似乎青鸾也并没有对你表现出恨意。我以为你们之间……相处不能说很好吧,至少还过得去。红叶,你不喜欢唐青鸾吗?”

她依旧望着那张脸。望着那犹豫的表情,还是开口。

“怎么会?”

王红叶微笑着摇摇头,伸手捋了捋被风吹乱,撩拨脸颊的发丝,“她是你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我怎么会不喜欢她?只是……”

“若你确实有什么心结,我想,还是别勉强自己。”他继续问,“不必顾虑我的感受,说明白一点,那样也好。”

“……不。”

她再次摇头,“我确实没有不喜欢唐青鸾。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我对她没什么讨厌的情绪。”

“那为什么——”

“只是一点顾虑吧,还是,关于彼此的那一点顾虑。”

王红叶接着说,望向海面,话语轻描淡写,“没什么,毕竟未来相处,也不会有许多日子。在平户留驻几天,事务完毕,她也就要离开了吧,或许以后也不会再遇,那样对我,对她都好。一些该放在心中潜藏的事情,俊秀,我想还是不和你说明了吧。”

“……好吧,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我也不多问了。”

俊秀同样望着海,同样将许多话语留在心中,唯将叹息表达出口,“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你知道的,红叶,关系好一点。即便只有这几日。”

“会的。”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也不知自己是真心回答,还是只在敷衍。

特别的人,真是。

王红叶心中杂绪万千,表现出的,只有微微皱起的眉头,还有抿起的嘴唇。关于这特别的人,想起,开了头就止不住思绪,太多可想的,需要想的,必须去想的事情了。一团乱麻在心间盘绕,理不清楚,也丢弃不下。

王红叶望着眼前的青年,看他的侧脸,晚霞的红光渐渐黯淡,天空中已是一片繁星衬托明月。那侧脸也因而形成黑色的剪影。是很美丽的,是很令人心动的。

昨日的对话,现如今依旧在耳边回响,越不愿去再提起,就反而越清晰。

关于自己,关于眼前人。

“俊秀。”

“嗯?”

“你……你认同我吗?我是说,我的复仇行动。我的杀戮,掠夺,破坏行为。”

“这个问题,我们不是早已谈过了?”

“我想再听你回答一次。简单一点,认同,还是不认同?”

“……不认同的,红叶。无论是出于对你的考虑,还是出于我自己的道德标准。我都始终是不认同你的做法。”

“我知道了。”

“不过,我的想法又能如何?难道我说不认同,你就会放弃吗?”

“不会。”

王红叶回答,“但是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往后,我或许会考虑的。”

“说了等于没说。”

“倒也是。”

她无奈地笑了笑,“的确是这样的,俊秀。”

望着远方,海天交际之处,最后的一抹红霞渐渐消散了,唯留下一点淡淡的蓝紫色,融入黑夜。黑夜中的五岛已不可见影,黑夜中的海洋,则依旧很平静,海浪依旧很规律地拍打着船舷。

站在船边,倚靠栏杆的两个人,海风从他们身边拂过,带动起衣角,头巾,长发。在黑夜之下,两个黑色的剪影,沉默着,静立着。

“夕焼の終わり、島の影も消える、二人は無言。”泷川俊秀悠悠地开口,沉思许久之后念出的俳句,“红叶,早些休息吧。”

“嗯。”

王红叶说着,然而却依旧站在船边,不曾离开。而身边人也同样如此。

依旧,就这样,两个人无言地面对这夜晚的大海,想着各自的心事,不再有话。

夜晚,海浪依旧。

船随着海浪,轻轻摇曳着。

甲板下的一间狭小的舱房中,唐青鸾横躺在床上,头巾和发带已经解下,随意地丢弃在地板上,木刀也是如此,拖鞋也是如此。她仰面朝着天花板,凌乱的长发遮掩面孔,身着的衣服,衣领敞开着又不曾换下。墙角边的木盆明明已接了水,但还依旧洁净,此时已随着船的晃动,泼洒去了将近三分之一。

她似乎是太累了。也的确如此,整日练习,她面颊上的汗渍还未曾干去,黏黏的沾了灰尘很脏,瘦弱的身材,即便练出了肌肉,看起来也还是小小的,弱不禁风的。肩膀,手臂,还有膝盖双腿,每一处都布着浅浅淡淡,却依旧刺眼的淤青,偶尔碰到,便无意识地轻轻哼一哼。她一直在练习,每一个白天,每一个在船上的日子。每一个晚上,都精疲力竭,合眼,便沉入睡眠之中。

船轻轻地摇晃,她是感觉不到的,这晃动更加令她安睡。对身边,对甲板上,对周遭发生的一切事情,她一无所知。当然平日也有许多烦心事吧,但是只要这样沉浸在繁重的练习中,在安适的睡眠中,沉浸在旅途之间的悠闲时光中,那么一切都可以不必挂念。心思简单是很难得的。

因而她睡得很好。安静地,无忧无虑地沉入梦乡。

做了一个梦。

海边,舞剑的身影。一位青年,相貌熟悉。演练的招式,似乎早已烂熟于心,又似乎才刚接触不久。过去和现实,在这里交叠……

白衣出现在黑夜中——

“起きて,起きて!”

耳边传来催促的叫喊,还有木梆子急促的敲击声。青鸾从梦中醒来,看到面前站立的年轻人,那是她认识的。

又是那位小田切。

真是扰人清梦。

至少这次还没踹自己两脚,罢了。

“起きて!船が着陸!”

小田切依旧在不耐烦地对自己喊着,她始终还是听不懂那语言。但青鸾依旧坐起,理好衣服,朝他摆摆手示意。

年轻人见她已经醒了,便离开,懒得再停留。

唐青鸾坐在床上,捂着脸,保持这个姿势坐了一会。然后站起身,拾起地板上的木刀放好,再拾起头巾和发带扎好头发。

木盆里的水还剩下一些,洗脸,漱口。

总算是更加清醒些了。虽然身上还是酸酸的,活动的时候,淤青还是有些疼。皮肤黏答答,实在难受。本打算昨晚先洗个澡再睡的,结果倒头就失去了意识,真是累死了。暂且先这样吧。

她感觉船只摇晃的幅度没有先前那么明显,感觉,隔着船板,隐约可以听见外界的嘈杂声。

虽然不知刚才小田切说了些什么,但通过自己的猜测和判断,青鸾隐隐有了答案。

“嗯……”

她自言自语,站起,朝门口走去,“走吧,出去看一看。”

通向甲板的楼梯口,照入光芒。已是白天了,不知是什么时辰,不知自己已睡了多久。

大概很久吧。

出去看看。

她踏上楼梯,走出去。

眼前,依旧有一片大海。耳边听到的,依旧有浪涛声。

但已不同了。

看见的,多了许多楼房瓦舍,多了许多来往的行人。听见的,多了许多交杂的陌生语言。

船只已经靠岸了,青鸾想,已停泊在码头。

甲板上的水手忙碌着,收帆,起锚,整理缆绳,搬运货物。她看见一个红色的背影站立在众人间,另一个身着浅灰色服装的青年,站在一旁。

另有一个同样穿着浅灰色衣服的年轻男子站在不远处,不认识,以前没见过。

向远处再看。

远处,身边,一列列整齐停泊的船只,样式大多相仿,但也有许多不同的。更远处是熟悉的海平面,依旧是蔚蓝的大海。

再向岸边看一看吧。

自码头港口,向着远处延伸的一道平坦大路。道路的两旁,鳞次栉比,密集的建筑,高矮不一,一层或者二层,还有三层的。木头垒起的墙柱,木板叠成的墙壁,房顶青瓦铺就,屋檐翘起四角。格子门窗整齐地糊着白纸,一串串各色各样的招牌,书写的文字,汉字中夹杂歪歪扭扭,看不懂的字符。

道路上也有行人。穿着的衣服,或是长衫,或是短衫,颜色清爽或厚重。男人们脑后扎着发髻,也有的带着头巾,女人们也梳着发髻,也有带着头巾的。如今想来应该是上午吧,大街上人来人往。似乎许多是采购贸易的商贩,也有光着膀子在屋檐下纳凉的闲人,也有些过客戴着斗笠,拄着行杖赶路,也有脚夫背负行李蹒跚,也有些腰间佩戴两把刀,头顶剃光头的武者四处闲逛,不知要做什么。

有时在人群中能够瞥见一些发色奇异,衣着奇异,肤色也奇异的异邦人,过去曾听说过这些人来自遥远的西方,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

人声嘈杂,许多人在交谈,听不清在说什么,也听不懂。

眼前所见的,令青鸾感觉很熟悉。和故土的海边港口景致很相似。但是相似之中,又有明显的不同。熟悉之中,又有陌生的感觉。

船已靠岸了。

她已来到了这一片未曾造访过的土地,这异国他乡。

唐青鸾望着这景象,站在甲板上。水手们从她身边经过,并没多少人理会,她就这样独自站立着,独自感受着。熟悉又陌生的景与人,熟悉又陌生的文字,语言,衣着,建筑,风貌。令她彷徨,令她局促,令她迷乱,令她不知该如何行动。

在甲板上站立着,她感觉自己有一点孤独。

她已来到了日本。

来到平户。

方才叫醒她的小田切,此时从她身边经过。朝王红叶走去,对她还有身边的泷川俊秀说了些什么,然后离开了。青鸾依旧站在原地。

俊秀望向她,伸出手臂招一招。

于是她便走了过去。

“你醒啦。”俊秀微笑着说,“我们已经到目的地了。”

“嗯,已经到了。”

她还有些迷茫。机械地重复对方的话语。

“睡得可真够久的,都已经快中午了。”王红叶在一旁说道,脸上也是微笑,但是相比身边人,并没有那么许多热情,一贯的那种距离感,“很多事情要做呢。”

“哦,对,是有很多事情要做。”

她机械地回答,并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也不知道很多事情具体是哪些事情。

有一件是知道的。

“嗯,现在该到了祭拜的时候吗?”

“还要再等会,做些准备。”俊秀说着,指向西南边,“陵园在安满岳的寺庙,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我们午后再出发,下榻的旅馆,红叶已经预订了。”

“哦,这样。”

青鸾点点头,“那么,现在……”

“俊秀会去准备所需物品的。”

王红叶开口。这两人一个接一个的对她说话,令她感觉更加局促,“你呢,先跟我走,唐青鸾。”

“去旅馆?”

“不是,去开会。”

她说着,转身,准备走上踏板下船,“跟我过来,没时间再耽误了。就像我说的那样,有很多事情要做。”

唐青鸾却只是看着她,还有点不太清楚情况。

“跟上啊,发什么呆?”

“青鸾,先走吧。”俊秀在一旁说话,示意她跟随,“我去做些准备。稍后红叶会带你去旅馆的。”

“……哦。”

她回答,总算迈开脚步,跟上王红叶。心中依旧疑惑,经过俊秀身边时,最后道一声别,“那我先走啦。”

“待会见。”

俊秀的脸上,和善的微笑。见到这表情,总算令青鸾安心了几分。

于是她便和王红叶一起下船。

踏上码头,沿着方才见到的那街道一直走,就这样隐没在这城市,人群之中。感觉熟悉又陌生。

心中依旧彷徨,不知所措。

唐青鸾不由得回头,望着船上,看见俊秀朝她挥了挥手。于是她也举起手臂,象征地挥了挥,勉强地笑一笑,也不知对方能否看见。

然后,就这样,跟随着王红叶,继续向未知走去。

渐渐地,那红色与青色的两个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人群之中。

泷川俊秀站在船头,放下手臂,微笑着。

“これは適切ですか、出雲介さん?”

方才站在不远处的年轻人此时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泉藏人也在笑,但那笑容看起来像是嘲讽,冷冷的,“恋人の間に秘密があるべきですか?”

“さあ行こう。”

俊秀收起笑容,踏上船板,走下船,“私は墓参り準備行かなければなりません、宿屋に行って私を待つことができます。”

“非常に退屈です、先輩。”

他依旧揶揄地苦笑,跟随着,“私を連れて行かないで。”

“それは必要ですか?”

“勘兵衛さんに命令があります。”

“私は気にしない。”

泷川俊秀瞥了这人一眼,感觉实在很烦。勘兵卫让泉藏人跟随,除了为盯着他的行动外,明显的就是想给他找不痛快。想到这,他也没什么心思再和那些同僚告别了。直接下船吧,毕竟,自己还是有很多事情要准备的。

祭拜的事情。

泷川俊秀踏上码头,踏上街道,泉藏人跟随着。他们走的是另一街道,同青鸾以及王红叶所行方向是不同的。

青鸾一路上东张西望,好奇地打量这异乡的景观,有几次差点跟丢,王红叶也并不催促她,也并不停下等她,自顾自地走着。两人也并没有什么言语。

行过几条街道,她们到达一处看来不小的庭院前。大门口站着两个人守卫。

红叶从他们身边经过,伸手打一个招呼。守卫恭敬地点一点头,很明显,是她的手下。

对于自己,两人就没那么热情了。

唐青鸾在守卫疑惑且警惕的目光中,跟随着王红叶,走入院子里。

院子中的布置很平常,一片平地,点缀些盆景假山,说不上有多特别。院子中,一所高大的房屋,门窗紧闭,屋檐下依旧有人守卫。

同样的,经过,而后入室。

沿着走廊弯弯曲曲地,走到一个房间中。王红叶伸手,打开纸糊的推拉门。于是青鸾就看见屋中的地板上,或站着,或跪坐的许多人。

有一些是熟悉的面孔。曾经见过的,那些船队的船长。小田切也在,以及那个沉默寡言的大副。

其余的,则从未见过,很陌生。其中一个人让她多加了一分注意。一个棕色皮肤,异国相貌的女人。盘膝而坐,手中捻着佛珠计数。身着宽松的短袖衬衫,围绕肩膀还披上一层纱巾,似乎是天竺的服饰,但她以前也没见过天竺人。

那些人看到她们走近,纷纷带着恭敬的目光注视过来。

“紅葉様。”

“红叶小姐。”

汉语和日语交杂着,问候他们的首领。唐青鸾在想那位天竺女人是用什么语言说的,但没听清楚。

她点一点头,作为回答。而后便端正地坐在众人面前。

唐青鸾还站着,不知该干嘛。

王红叶转身,朝她摆摆手,示意她也坐下来。

于是她便坐下。

所以这是要干什么?

当然是开会了。下船之前,王红叶不是对自己说过嘛。

那自己来干嘛?

自己又不是他们中的一分子。

名誉会员。

闭嘴吧。

唐青鸾甩掉脑海中的杂念,观察这室内的会场,等待接下来的事情。

“那么开始吧。”

王红叶开口,用汉语说。而后,望向那个天竺女人,“玛尼伽,你来做翻译。日译汉,汉译日,每句话都要翻。”

天竺女人点点头,站起来,走到王红叶身边,而后再次盘腿坐下。手中依旧数着佛珠。

“今、会議が始まります。”

开口,日语。青鸾不知道她的发音是否标准。

“首先,总结一下之前的事情。各位都知道,从去年伊始,我便带领船只前往明国,攻击官兵守备,希图为家父讨义报仇。今年三月,我收到毛海峰的邀请,计划会合部队进击浙江沿海一带……”

这都是过去从前的事情了。都是唐青鸾已经历过——不对,根本没经历过,但已知晓的事情了。

王红叶讲述着,天竺女人玛尼伽则在一旁,一句接着一句地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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