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寂的梦中,是清寂的眉眼。
时锦想告诉自己,一切不过只是场再真实不过的梦境,可她还是随着梦里的“时锦”时喜时悲。
梦里的她难得在一日复一日的枯燥中收到了崔秀才的信。
那信言语寥寥,却成了压倒她心头希冀的最后一根稻草。
时年没了……
她心中突然空了一块,想哭又想笑,不知道自己这么久的坚持究竟是对还是错。
自打那年父亲自西北边陲收药回来,怀中便兜揽着个小男孩。
小男孩年岁尚不过周,一双圆润润的大眼睛宛若两粒黑葡萄,看着人时自带三分笑。
母亲本就病着,再见着那个男孩时,心中更是郁郁,只觉着是父亲自外边娶的妾生的孩子,因是整个身子也跟着垮了下来。
她只得一边照顾母亲,一边跟着父亲学医。至于时年,她不亲近也不苛责,只当他如寻常亲戚家的幼童,面子情而已。
日子一天天过去,昔日躺在襁褓里的男孩也会跟在她身后唤她阿姊。她只觉得厌烦又无趣。
那一回,她烦得很了,便扭头对着他,“我不是你阿姊!别叫我阿姊!还有,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
时年呆呆的,带着些委屈望着她,忽而仰天嚎啕大哭。
他本就生的弱,又有咳疾,哭得很了,便连肺叶子都似要咳出来般。
父亲听见了,便以为她欺负他,当下便让她在门口跪着,好教她反思己身。
时年身形又瘦小,趁着父亲中途离开,凑到她跟前想要喂她吃糖。
她受罚自是因着他,当下便起了怒,将他猛的一推,整个人便被推倒在台阶前。
白净的额头与黑沉的石板相磕,时年额头一下子便见了血。
这下子,她彻彻底底慌了。
若是父亲知道她做的事儿,不得狠狠罚她才怪!
果然,时年这个哭包子又要蓄泪了。
她忍着心慌,别过头去,不去看这个招人的祸害。恰在这时,父亲回来了。
他一眼便瞧见了时年的伤,当下赶忙奔过来替他检查伤口,口中念念有词,“怎的便受伤了?可是你阿姊欺负你了?”
她闭上眼,只觉着时年又该告状了。却不想他只是吸着鼻头,强忍着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道,“与阿姊无关,是、是我自己…不小心绊了一跤…”
时锦听他这般说,不由得睁大眼睛望了他一眼。
时年双眼弯了弯,又无精打采得趴在父亲后背上,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口中亦是仿若梦呓般的喃喃低语,“阿姊最好了…”
阿姊…好、吗?
时锦第一回想这个问题,却又觉着自己与阿姊这两个字简直毫不相干。
只是她的心随着那个叫时年的男孩,略略软了些…
时间荏苒,春天的花儿开了,母亲的身子,却彻底败了……
待得她身上穿了白衣,她才清楚意识到,那个会教自己编花络的母亲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