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的一场冰雹彻底摧毁了端阳的石棉瓦作坊。 过了年,石棉瓦的需求多起来,人们修栏补圈都用得着,订单雪花般飞来,销量供不应求。端阳正在操作台前挥汗如雨,作坊的空地上晾晒得满满当当,银灰色的瓦片闪耀着鳞鳞波光,只等这两日干透就可以装车送货。没有任何预兆,天空突然阴沉下来,乌云聚积在头顶,太阳躲进云层里。明明是中午,却似到了傍晚,天空像个巨大的盖子,黑沉沉地笼罩在头顶,作坊里瞬间漆黑得如同锅底。 端阳赶紧招呼玉山等几人停下手里的活,忙着抢收晾晒在空地上的石棉瓦。几人抬的抬,提的提,扛的扛,忙得不亦乐乎。头顶一声惊雷,伴随着闪电划破长空,顿时将黑沉沉的天幕撕开一个口子。劲风卷起地面的砂石肆意翻涌着,忙活着的几人不仅眼睛看不见,连身子都被吹得站不稳。几人匍匐着爬到墙角,拳头大小的冰雹从天空倾泻下来,哗哩吧啦砸在石棉瓦上,像是无数钢针射下来,发出连续而清脆的声响。冰雹所到之处,石棉瓦均被砸得稀烂。 端阳冲进场地,疯狂地抢收着院坝上的石棉瓦。这些瓦都是顾客预订了的,大部分交了定金。若是全部毁坏了,端阳拿什么来赔偿?几人合伙流转的这个作坊,不仅掏光了积蓄,还欠着信用社几万元贷款。本钱都没有完全收回来,如果这场冰雹再将石棉瓦砸坏了,大家肯定会血本无归。拳头大小的冰雹砸在端阳的身上,他的眼前全是飞舞着的星星,冰雹砸在身上比石头还疼,可他顾不了这么多,这是他耗尽所有心血培育的孩子,凝聚了所有的希望,赌上了全部的未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它毁了。 若男看见端阳冲进冰雹里,她也跟着冲了进来。不管天上是在下冰雹还是在下刀子,她都不能眼睁睁看着端阳一个人去冒险,他要抢收石棉瓦,她就陪他一起抢收。若男娇小的身子被密集的冰雹击中,脑袋被砸蒙了,身子也火辣辣地痛,双手都被石棉瓦割破了,鲜血渗出来,滴到地面上,混合到冰雹里,白得耀眼,红得夺目。她不管不顾拖着石棉瓦往屋子里走,偌大的石棉瓦压在瘦小的身体上,如同乌龟驼着厚厚的壳在匍匐前移,看不见她的头,只能看见石棉瓦在慢慢移动。 端阳跑过来拦着她,“陈若男,你干什么?怎么也跟着跑来了,你不要命了?” “你不要命,我也不要命了。少费话,赶快搬,或许还能抢救一部分。”她大喊着,声音被哗哩吧啦的声音淹没。 端阳拗不过她,只得由着她跟着自己在院坝上奔跑。陈氏兄弟见状也奔了过来,天上的冰雹还在下。没一会,地面覆盖了厚厚一层,晶莹剔透的珠子闪耀着,混合着泥水冲刷出道道沟壑,眼前全是白花花的世界。若是平时,几人或许会停下来欣赏这奇异天气带来的自然景观。这会,大家忙着抢收石棉瓦,拼着命往屋子里搬运,衣服都被雨水淋湿了,身上脸上全是泥水,没有一个人停下来,抢着赶着搬运着幸存的石棉瓦。 隔一会,雨过天晴,太阳重新撕破黑暗将万丈光芒洒在大地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世界复又晴朗起来。而冰雹洗劫过后的场地惨不忍睹,大部分石棉瓦被推毁,看着就像蜘蛛织的网,瓦面上都是坑洼和洞凼,基本成了废品。端阳跌坐在被冰雹推毁的石棉瓦上,相较于其他几人的平静,他的心在滴血。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石棉瓦作坊,而是他走入社会后,真正意义上的创业。这次创业,不同于他和张老咪甩的三张牌,也不同于他和若男走街串巷推销的光碟,那些职业都是不正当的,带有明显的诈骗性质。而这个作坊,他把它作为迈向新生活的起点。 他设想着,要把这个作坊做大做强,赚钱供小鱼和云霞念完大学,再回九庄把房屋翻修成洋房。那时,他会堂堂正正去如雪家里提亲,即使他没有大学文凭,但他同样可以用双手为如雪创造美好的生活。他相信,如雪的父母一定会接纳他。 如今,他的梦想破灭了,一朝回到解放前。终究人算不如天算,一场冰雹就让所有努力打了水漂。他抚摸着这些毁坏了的石棉瓦,如同抚摸着自己的孩子,它们是他用心血浇灌出来的孩子。如今,孩子夭折了,面目全非地摆在他的面前。他抚摸着它们,眼睛里聚满了水雾。 自父亲去世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流泪。有谁不会流眼泪呢?眼睁睁地望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不仅前功尽弃还得赔上所有身家性命。冰雹融化了,污水从他的脚底流过,地面上污浊不堪。他孤零零地坐在污浊和废墟中。太阳悬挂在头顶,光芒照在身上,他感觉不到温暖,只觉得凉意浸骨。 若男觉得端阳会不会被太阳烤化,她没有打扰他,只是坐在不远处静静地陪着他。她有些理解他了,作为家里的独女,父母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她,她无忧无虑地生活着。直到遇见他,无意中瞧见他眉目里的忧伤,她不知这些忧伤从何而来。他和她年龄相仿,都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年纪。她想用手去抚平这些忧伤,又不敢离他离得太近。 她没有换回女装时,他把她当成亲密无间的兄弟,她换回女装后,他刻意拉开了与她的距离。她不知是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因为白如雪?她又想起了那个白肌胜雪的女子,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她和端阳在溪间嬉戏时,端阳分明是快乐的。若男想要端阳快乐,即使他的快乐与她无关。 端阳在废墟里坐了很久时间,一个人都没有打扰他。玉山两兄弟默默地收拾残局,若男陪着端阳坐了一阵也回屋做事了。时间已经很晚了,太阳早就再次隐入云层,阴影将端阳包裹着,无限延长地投影在院坝上。 他终于将那些溃乱的情绪收拾起来,跑到办公室给白如雪打电话。电话接通的瞬间,他的声音有点哽咽,心里的委屈、不甘、悲伤仿佛都找到了出口。他好想扑在她怀里痛哭一场。 只是,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他克制住了内心翻涌的情绪和无数的悲伤,只是平静地“喂”了一声。 “端阳,你还好吗?”白如雪的声音从那端传来,柔柔地,仿佛有一双温柔手从心头抚过。 “嗯。”他只是简单地回答了一个字,他怕说多了会暴露恶劣的情绪。他终是不善于隐藏呵,特别是在心爱的女孩面前。 “作坊的生意还好吧。开春了,销路应该不错,我这个学期的课程不多,周末接了家教的活,等我领了工资,给你买件衣服吧。”白如雪又道。 端阳看着自己身上穿着若男编织的毛衣,“不用了,你自己也要花钱,大城市不比小地方。” “端阳,你想我吗?宿舍里的姐妹每晚都要与男朋友通电话,我想给你打电话又怕你接不到。要不,你空闲了就给我打电话吧。” “我...”端阳顿了一下,“等过段时间吧。如雪,如果你想我就给我写信吧。我喜欢这种原始的交流方式,看到你的信就如同见到你的人。” “那我现在就给你写信。端阳...”如雪将声音压下来,“我很想念你。” “我也是。”此时的端阳恨不得飞到她的身边,将她紧紧地拥在怀里,把他这一身的疲惫与心酸尽诉于她,期盼她的温柔能够祛除满身的伤痛。 挂掉电话,端阳返回作坊与几人商议善后事宜。他想继续坚守,毕竟倾注了所有心血,不可能知难而退。况且,目前不做这个行当,他能去做什么呢?与其另起炉灶,还不如死灰复燃。 玉山不想干这个了,费心劳力的,还挣不着钱。他想去跑摩的,南溪集镇商贸繁荣,乡下买卖营生的人多了,对交通工具的需求增加。南溪只有集镇通往县城的客运车辆,各个乡村联结集镇均没有车辆,他觉得这是个不错的营生。他提出要走,玉河自然举手附和。 端阳倒也不强求,聚散随缘,来去自由。四个人把帐本拿出来,亲兄弟也得明算帐,哗哩吧啦算了一通,基本没有分成,亏损均摊。端阳要留下来,就把玉山兄弟俩的股份要了过来,其实就是一堆帐务,他给两人分别写了借条。 若男自然要留守,端阳在哪里,她就在哪里。端阳没有想到她会主动留下来,毕竟这真的不是一个好的事业。他再三确认若男的想法,若男均坚定地表示要与他共进退。端阳看不出若男有丝毫勉强,她的神情和语气都很坚决。端阳心里涌起丝丝暖意,眼前这个女子,他一直把她当成兄弟,从他踏入南溪开始,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他望向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坚定,还有把她当兄弟战友并肩作战的勇敢。 唯独,没有男人对女人的柔情。 若男默默地垂下头,心头滑过几丝失落。饶是这样,她还是不忍心将他抛下,让他一个人孤军作战。即使他把她当兄弟,她还是愿意和他一起,只要能够和他在一起,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她的脸上重新绽放出笑容,她的手握住他宽厚的手掌,坚定地将力量传递给他,“无论你选择做什么,我都会坚定地和你站在一起。” 杨秀的睡眠很,完全没有睡踏实,稍微有点风动草动就惊醒了。她感觉有人影摸进了房间,应该不是感觉,而是直觉。自从阿昌当着孩子面和她吵闹后,她就有了顾虑——她是穿鞋的,阿昌是光脚的,吃屎的还真把拉屎的威胁了。如果阿昌把他们的事情宣扬出去,九庄人的目光可以杀死她,唾沫星子也能淹死她。她在前面走,后背可能会被别人戳成筛子。她只能企盼着,某天阿昌能够讨到媳妇,那样他或许会放过她。 这些年,庄子里给阿昌提亲的人其实不少,光是媒婆孙就跑了不下10次。用她的话说,阿昌除了眼睛不好,其他样样都挑不出毛病。饶是这样,正常人家断然不会把好好的女儿嫁给一个瞎子,而瘸子傻子阿昌又看不上。杨秀听说某次媒婆孙带来一个女人,在阿昌家住了几天,懒得烧蛇吃,吃了饭碗都不会收一个,被阿昌娘赶了出来。那之后,阿昌就放出话来,宁愿光棍一辈子都不会娶一个懒婆娘来供奉。 阿昌自是不急,自从他和杨秀有了男女之事,如同吸食鸦片的人,在没有吸之前不知道鸦片的滋味,一旦上瘾便无法自拔。他自知没有好姑娘会嫁给他,歪瓜裂枣他又瞧不上,倒不如陷在杨秀这个泥潭里汲取一时的温暖。他将她拿捏得死死的。不只九庄,放眼整个黔北,女人的名声比生命还重要,她断然不会把他们之间的事捅出去。自然,她也无法拒绝他。 他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杨秀了。他知道她又在躲避他。他趁着夜深人静摸到她家的屋檐沟了。其实,白天黑夜对于瞎子来说没有区别,他的世界里永远只有一种颜色。自从和杨秀好上后,他的世界又不只有一种颜色。初尝人事的男人,心里自然开出了无数朵花来,那些花有红黄橙绿紫,各种各样的色彩让他的世界不再单调。他会盼望着黑夜的到来,只有到了晚上,他才可以明目张胆地去找她。他仍然拄着竹杆,这根竹杆是他的拐杖,是他的眼睛,是他的方向。他拄着它穿过河堤穿过田埂,来到了她家的屋檐下。 他并没有盲目敲门。他也不用敲门,而是将手伸到门闩的位置,轻轻拔拉,门闩就松动了,再将门轻轻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子闪了进来。虽然他什么都看不到,却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她的床前。杨秀条件反射般从床上弹跳起来,黑暗中她只能模糊地看个大概。 阿昌裹着一身夜色站在床前,没等杨秀反应过来,他已经将竹杆扔到地上,顺势抱着杨秀躺到了床上。杨秀想将他推下去,阿昌庞大的身躯巍然不动,反手将杨秀紧紧搂着。杨秀愤然地踢他抓他打他,他没有一点反应,挥出去的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将她身上的束缚全部扯开,顺带把自己的衣服也脱了个精光。杨秀来不及反抗就被他紧紧地压在身下。克制着、禁锢着的原始欲望喷薄欲出,他疯狂地发泄着自己的欲望,木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喘息声。 房门什么时候打开的,两人都没有察觉。杨秀最先反应过来,以为阿昌进来时没有关好门,门是被风吹开的。直到一道寒光闪现在阿昌脖子上,杨秀定眼细看,床前分明站着一个人,手里的匕首闪着森森寒光,在黑沉沉的房间里,那道光似一道闪电将床上的两人炸得外焦里嫩,身体里的热量迅速冷却下来,一股寒意升腾起来,杨秀浑身哆嗦着。 她顺着寒光看到了同样罩着寒霜的那张脸,分明是多年没有回来的张生。他的眼睛喷着火焰,阿昌看不见却感受到了腾腾杀意,他迅速克制着恐惧,在黑暗里找到了自己的声音,“阿生,事已至此,我愿意和解。” “你睡了我老婆,一句和解就消除了?”张生将刀子又逼近了几分,“就算我不要的烂货,也轮不到你一个瞎子来享受。” “你意欲何为?杀了我,你把牢底坐穿。放了我,我可以给你补偿,条件由你开,但必须在我能力范围内。”阿昌试着让张生冷静。 几个念头轮番在张生脑海里天人作战,他捏着的匕首偏离了阿昌的脖子,阿昌趁机穿上衣服,而杨秀还没来得及穿衣,就被张生揪着头发,左右开弓往她脸上扇了几巴掌。杨秀被打蒙了,感觉脑袋里嗡嗡嗡的,仿佛跑进了无数只蜜蜂,在脑子里上窜下跳。她的嘴角溢出了几缕血丝。 活该,她的脑袋里闪现这个词语。确实是活该,走到今天这个境地,怪得了谁呢?发生第一次时,她就应该果断举报阿昌,而不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纵容阿昌。连纵容都不是,是半推半就,是干柴遇烈火,是张生将她晾在家里,几年都不回来,她的身体慢慢干涸枯萎。 与其说河边的那一次是阿昌逼迫的,那之后的每一次都是她半推半就的。她这根枯木一旦得到雨水的滋润,就不可竭制地想要更多的雨露来浇灌。而阿昌,让她如同久旱的沙漠见到了水源,即将枯萎的老树重新焕发出了新芽,他明明是毒药,她却一次次地饮鸠止渴。 “不关杨秀的事。”阿昌拦在杨秀和张生中间,“她一个弱女子,若是我对她用强,自是无法反抗,你把气撒在我身上吧,不要打她,你打我。” “....”张生却没有动,他的火气慢慢冷却下来,让他对一个瞎子用强,除非在气头上。 阿昌却没有管他,冷不丁捡起张生掉在床上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自己的肚子。“这一刀是我还给你的,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一个光棍,又是瞎子,熬了半辈子都没有碰过女人,是我忍不住对杨秀下的手。” 张生没有反应过来,杨秀也楞楞地坐着。她定然没有想到,阿昌会拿刀刺向自己,在她和张生呆楞的瞬间,阿昌又一刀刺在自己身上,“这一刀是我代杨秀还给你的,你如果还有气,请不要发泄在她身上。她的错都让我代她一并受过。往后,你如果管她就善待她,如果不管她就放了她,我愿意管她照顾她。” 杨秀的脑袋有了几分清醒。她没有想到,阿昌会说出这些话来。今天之前,她一直看不起阿昌,觉得他是一个瞎子,她杨秀再差劲都不可能找一个瞎子。此刻,她对阿昌有了新的认识,他的眼睛是瞎了,可他的心没有瞎。他把一切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毫不犹豫地把尖刀刺向自己,就是不想让张生伤害自己。 杨秀的泪翻涌而出,刚才张生打她时,她整张脸都是木的,连眼泪都忘记掉下来。而此刻,她流了满脸的泪,手忙脚乱地去捂阿昌的伤口,阿昌的胸前湿湿的,鲜血流出来染红了身上的衣衫。杨秀捂得满手都是红色,而鲜血仍从指缝间冒出来,根本堵不住。她吓傻了,更加急切地捂住阿昌的伤口。 “疯子,全他妈是疯子。”张生反应过来,他逃出了屋子。他只是想吓唬一下阿昌,心里的那股气被阿昌的举止惊住,早已经邉了,如同一个气球,已经被刀刺漏气了。 杨秀用衣衫胡乱给阿昌包扎住伤口,背着阿昌摇摇晃晃地往外跑。这时,她已经顾不上太多了,她不可能让阿昌死在她的屋子里。她也不能让阿昌死,她得背着他去医院。体力有悬殊,阿昌在她身上如同巨石,压得她步履蹒姗。她死死地咬住牙关,不顾一切地穿行在夜色里。 凌晨的九庄,看不见人影,只有几颗星星孤零零地点缀在头顶,散发着清零、惨淡的光,她穿着的拖鞋像只笨重的帆船让她的脚步无比沉重,每跨一步都像拖着几千斤的货物在移动。她索性把鞋子踢开,光着脚踩在泥石路面。夜色苍凉,起露了,石板滑溜溜的,凉气像小虫子一样往脚板心里钻,她负重前行。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阿昌千万不能有事。等她走到桥头,看到诊所亮着的灯光,强撑着的身体如一面长时间浸泡在水里的墙轰然倒了下来。她的全身都被汗水浸泡着,衣服也被血迹染透,汗水混合着血水包裹在身上,如虫子密密麻麻地爬满了全身。她在倒下去的瞬间,扣响了诊所的门。 诊所的杨医生被她鬼哭狼嚎的声音惊醒,拉开诊所的门就看到了瘫在地上的杨秀和浑身是血的阿昌。杨医生十足被吓住了,行医多年,她还是第一次见此情景,赶忙将阿昌扶进医务室进行包扎治疗。杨秀爬着跟了过去,她实在没有力气了,全身瘫软得如同一根面条,她就那样爬在医务室门口,看着杨医生给阿昌止血、消毒、包扎。 “虽然伤口有点深,好在未伤及要害,养养就没事了。谁这么狠心伤害阿昌,要不要报警?”杨医生累出一身汗,眼镜凝结了厚厚一层水雾,她取下眼镜擦拭着。 “没事就好,我们会协商处理,谢谢杨医生。”杨秀将阿昌扶到病床上,看着杨医生过来挂上点滴。 阿昌受伤的消息终究传回了九庄,阿昌娘得知消息立马赶到诊所,看到坐在病床前的杨秀瞬间明白了一切。当着阿昌的面,她没有说什么,趁着杨秀上厕所的当儿,她拦住她,“我只有阿昌这个儿子,可不能把命搭在你身上,我不管你们发生过什么事,该报官还得要报。” “二姑,”杨秀低垂着头,心里的虚汗冒出来浸湿了衣衫,“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吧。这伤是阿昌自己弄的,报官立不了张生的罪,倒把我推到风头浪尖,我死不足惜,可孩子们咋办?” “杨秀,你顾惜你的孩子,我也顾惜我的孩子。阿昌弄成这个样子,你自然脱不了干系。” “二姑,我若是推卸责任,就不会背着阿昌来医院,更不会在医院照顾他,我只是要顾及影响。” “你这会考虑影响,早干嘛去了?自己行为不检点,跑来勾引阿昌,害阿昌伤成这样。” “我没有...”杨秀还想说什么,看见阿昌娘的脸色,生生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我管你有没有。总之,阿昌这个样子就是你害的,他这段时间所有的治疗费和营养费肯定得你负责。还有,你给我滚得远远的,我不想你在这里牵我的眼睛。”阿昌娘将杨秀赶了出来。杨秀不敢留在诊所丢人现眼,遂灰头土脸赶回家里收拾残局。 林素和许一秋同时得知阿昌受伤的消息,应该不只他们,整个九庄都知道了杨秀和阿昌的风流韵事。虽然当天晚上,只有张生、阿昌和杨秀三个当事人在现场,他们不说出来,自是人不知鬼不觉。只是,随着阿昌受伤,杨秀出现在医院,自有好事之徒将两者联系在一起,罗闽河的风就这样刮了起来。林素细细地揣摩,当初是谁散布她和阿昌的流言似乎有了指向,她是寡妇,自然会有人拿她当烟雾弹。轻舟已过万重山,她倒也没怎么责怪当初散布谣言的人。毕竟,时间会说明一切,清者自清。 倒是许一秋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着实有些震惊。当初,他以为林素拒绝他是因为阿昌。他并不认为林素会看上阿昌,而是林素以为她带着孩子配不上他。他懊恼当初意志不坚定,才会听从父母安排迎娶了张秀英。这些年,他一直忘不了林素。林素一直对他敬而远之,如果不是刻意,他几乎见不到她。 他只得将那些情感压抑在心里,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和克制,不去触碰那份柔软。十年了,林素一直没有另嫁,独自拉扯着几个孩子,他只能远远地默默地关注着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力所能及地帮助她。她对他的态度始终没有改变,甚至比以前更生疏,她和他之间隔着一个张秀英,如同一条无形的河流已经将她和他隔在两岸。 这样也好。至少,他还可以远远地守望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