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一身道士服不知去了哪里,被赤身裸体地五花大绑在屋内,看样子人在昏迷,即使有人进门这么大的动静也没有任何反应。 “我,我扒了她的衣裳,那是怕她逃跑,所以……”常婆子见到祝绝的眼神,瑟缩着嗫嚅道,“她那身衣服已经脏得不行,又是道服,太过扎眼,我便烧了。” 祝绝皱眉看着院中诸人:洪捕头是男子;兰姐的儿子在自己手中,断不能让她也捏到自己的把柄。 眼珠一转,祝绝瞥到门口似乎头脑还一片空白的少年。 一阵风吹过,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你干什么!”常婆子目眦欲裂,竟忘记对祝绝的惧怕,几欲上前,急怒大喝。 “不干什么。”祝绝笑笑,手中紧了紧少年的咽喉,“我身为男子多有不便,只能劳烦你帮我妹子找件衣服穿上,唤醒她出来,我便放了令外孙。” “我这就去!”常婆子闻言稍微放下心,瞪了一眼祝绝后,急匆匆往最近的一间屋子而去。 “就知道拿人亲眷要挟,无胆鼠辈。”兰姐忍了一路,终是忍不住小声刺上一句。 祝绝心里一窒,他也曾经是被要挟的那个,如今,他似乎和那些肮脏的贵族们也没什么不同。 “确实挺好用的。”祝绝自嘲一笑,不想再深究这个问题,转而问洪捕头道,“附近可有医馆?” “有,本城不大,也就两家医馆,最大的一家离此地恰不算远。” “那一会儿还得劳烦洪捕头带我去请个大夫,我一位叔叔在城外生命垂危,等着救命。” 洪捕头没有回答,竟面露迟疑。 祝绝有点奇怪,这个洪捕头面对他挟持人质都能面色自若,怎么请个大夫竟会为难? 倒是兰姐瞥了一眼洪捕头,冷笑一声,“他怕是不敢去,我带你去便是,到时候你得放了我儿。” 不敢? 比起兰姐,祝绝觉得洪捕头更值得信任些,若无必要,实不想让这女人再跟着。他正待细问缘由,突觉得手上一疼,竟是那少年双手死死扣住自己掐他脖子的手腕,力气大到指甲都嵌入祝绝肌肤之中。 经历过崔瑾药庐的折磨,这点疼痛祝绝自然不放在眼里,只是常婆子刚拿了一套衣衫进入关小道士的杂物房,他不想节外生枝。 “你找死。”祝绝压低声音威胁道。 少年闻言不仅不退缩,反而抓得更紧了,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那眼神仿佛祝绝是他不共戴天的仇人。 “你杀了我好了。”少年嘶哑地说完这句,竟低低笑了一阵,笑得祝绝头皮发麻,“什么都完了,呵呵,完了,大家都知道了,所有人都会看不起我。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们!” 少年的眼中渐渐红丝密布,手中攥地更紧。 祝绝本并未真想伤他,如今见其如此,只得松开了对其的钳制,猛地缩回手,倒被少年在手背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少年用力过大,猝不及防之下立足不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月白的长衫顿时沾染了一大片灰土。 “天下你想象不到的凄惨之事何其多,你至于就要寻死?”祝绝恼火地看了看手背上的血痕,半是训斥半是劝慰道。 少年不答,双手捧着长衫被污染的那片衣摆,低头怔怔看着,竟落下泪来。 “你对我宝儿做了什么?!” 少顷,常婆子扶着走路不稳的兰儿出来,正看到此景,便一把将兰儿甩开,去查看外孙的情况。 兰儿前夜失了不少血,此时刚被唤醒,还未完全回过神,被常婆子一甩,差点撞到门框,却突觉腰间一暖,竟被人扶住了。 “还记得我么?你没事吧?” 兰儿循声抬头,正看见祝绝那可怖的面容,可是她此时却像见到亲人一般,连被常婆子逼迫都没落下的泪此时再也压抑不住,竟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祝绝细看兰儿,面色苍白,额角处抹了一层香灰,和血迹混在一起暗沉沉的,不过脸上倒是干净,想来被常婆子擦过了。 “此地尚不安全,先别哭了,你爹还等着救命呢。”祝绝和兰儿并无深交,也无心劝慰,此时先脱离险境才是头等大事。 兰儿看着柔弱,听到祝绝的话,竟立马收住了悲声,一双杏眼虽然还蓄满泪水,却遮盖不住其中的惊喜,“我爹还活着?” “是,你能走么?我们去为他请大夫。” “我能走。”兰儿咬了咬牙,一挺腰站直了身体,“大哥,谢谢你。” “你父女于我有恩,不必如此。”祝绝摇摇头,转目看向洪捕头,“还劳烦洪捕头带我们去医馆请大夫,等我们出城为我那位叔叔诊治后,确认安全,我自会放了这孩子。” “什么?!你还要带小立出城?!”一听这话,兰姐首先沉不住气了,“你之前怎么没说要请大夫,一拖再拖,莫非你想反悔!” 祝绝冷笑一声:“我要这孩子做什么?带着还嫌碍手碍脚。再说要真伤了他,你们怕是追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放过我们兄妹,我又何必自寻烦恼?这城里都是你们的人,自然要出城才能放。所以我才请洪捕头带路,你自己也放心些,要是你来带路,若我真要做什么,你一个女子能奈我何?” 兰姐语塞,阴沉地看了一眼还在犹豫的洪捕头,半晌后咬牙道:“你今日把小立安全带回来,我和大人说给你赏赐,至少两个月的药钱你不用担心了。” 什么药钱? 祝绝皱眉,暗道区区一个县令难道竟也有登仙散那等控制人的药物? 见洪捕头还在犹豫,兰姐沉下脸,“三个月,洪飞,你不要得寸进尺,大人平时对你关照有加,你常请假,大人都未说过什么。这捕头差事多少人眼红,你可别不知珍惜。” “兰姐,您说笑了。”洪捕头突然咧嘴一笑,有些谄媚地道,“我怎会为了赏赐讨价还价,能为您办事都是小人的荣幸。您放心,小立这孩子我从小看到大的,绝舍不得让他伤到一根毫毛。再说,要是没完成任务,大人也不会放过小人啊。” “你知道就好。”兰姐神色轻蔑地冷哼一声,似乎觉得洪捕头这几句受用,容色稍霁。 “两位请吧。”洪捕头似乎对兰姐的倨傲已经习以为常,神色丝毫未变,招呼祝绝二人一声后,就当先走出小院。 兰姐紧随其后。 祝绝和兰儿等二人走出院子才动身。 临走时,路过坐在地上的少年和蹲在一边的常婆子,祝绝脚步微顿。 少年依旧眼神直直地盯着手中那一片衣摆,对身边走过的几人以及常婆子的呼唤置若罔闻。 那长衫颜色极为好看,正是当下流行的名士最爱。可惜如今精致的料子被粗糙的地面磨损了些许,纹理里面被蹭进去不少黑色灰土,和衣服本身的颜色反差强烈,怕是怎么洗也无法恢复如初了。